结束曲 原谅(第8/11页)

林仕延被老张推着走,轮椅转了个弯,推向一楼的卧室。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寂静无声。在经过壁炉时,林仕延叫老张停下来,他仰起脸看着墙上悬挂着的林伯翰的画像,哆哆嗦嗦,顺手操起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砸向画像,噼里啪啦一顿响,画像掉下来,带倒了壁炉上的花瓶,碎了一地。

那是林仕延最喜欢的青花瓷,价值连城。也不过瞬间,就碎了。

"林先生--"管家和四婶按住激动异常的林仕延。林仕延仿佛陷入一种席卷一切的狂潮,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捶着轮椅的扶手,一任泪水汹涌而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嚎哭着,嘶哑浑浊的嗓音在空阔似殿堂的屋子里回荡,从未如此凄厉绝望,"燕,林然--林希,你们回来--回来--"

舒曼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叶冠语的私人直升机正在离城腾空而起。他并不是第一个得知舒曼下落的人,韦明伦是第一个接到耿墨池电话的,随即转告舒家,但是他们的速度显然赶不上叶冠语,因为叶冠语的直升机比航空公司的航班早起飞两个小时。舒家人登机的时候,他已经在长沙降落了。耿墨池发现舒曼状况急剧恶化时本来是打给杜长风的,结果不通。打给韦明伦后他才知道,杜长风已经失踪数月,而且舒曼根本不是因为和杜长风闹矛盾才去湖南找他的,她是逃跑,因为她不能生孩子。耿墨池吓坏了,当晚就将半昏迷的舒曼送到长沙最好的医院。

但是已经晚了,生不生下孩子,舒曼的心脏都已经濒临崩溃。医生当机立断,给舒曼做剖腹产手术。

叶冠语赶到医院的时候,舒曼刚从手术室被推入重症监护室。孩子倒是平安生下来了,但因不足月,一生下来就被直接送进保温箱。据医生说,生命体征非常弱,能不能存活就看他的造化了。而舒曼已然进入弥留状态,神志不清,呼吸微弱,耿墨池和女友白考儿守候在监护室外,焦急地等待舒家人的到来,至少应该让她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啊。

耿墨池很自责,如果他早些送舒曼来医院,情况或许有转机。白考儿只能安慰他,说些宽慰的话,但仍不能让耿墨池轻松起来,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脸,表情极为痛苦,哽咽道:"他们都那么有才华……"

"他们"指的是舒曼和已经去世多年的林然。白考儿正劝着,走廊尽头快步走来两人,正是叶冠语和助理吕耀辉。叶冠语的到来让耿墨池很诧异,他不认识叶冠语,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我们是舒曼的朋友。"吕总管说。

"她的家人怎么没来?"

"哦,那可能要晚点,我们比他们先到。"

耿墨池和白考儿对视一下,没有再吭声。

叶冠语因为走得匆忙,没有穿西装,浅灰色开司米毛衫外随便套了件薄呢大衣,神色恓惶,眼眶通红。

"她生了个儿子。"考儿说。

而他像是没听到,眼睛痴痴地望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他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不,他不要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他应该有的结局!十余年的守望,一颗心碎了又裂,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这样的伤!

终于,主治医生出来了,问谁是舒曼的家属。耿墨池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发白:"怎……怎么了?"医生直摇头:"她不行了,你们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叶冠语就第一个冲进监护室,扑到舒曼的床沿,"曼,我来了,我来了……"

舒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见到叶冠语,她竟然笑了,静静的笑淌了一脸,在那样苍白羸弱的面孔上,仿佛暮色苍茫中最后的那一抹霞光。显然,她是欢喜见到他的。毕竟他是她生命中不可忽略的一个人,和杜长风一样,曾经那么近距离地徘徊在她身边。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亲人还是仇人,爱她的人,还是她爱的人,每一张面孔她都那么舍不得,真的真的舍不得……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唯愿来生她还认得他们。而今生,她已经是这样了。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