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个极端(第8/10页)
我们从克尼克的几份供述中得知,他本想为这位前任导师写传,但因公务缠身,使他无暇顾及此事。他已习于克制自己的私欲了。其次,他曾对他的一名教师表示:“可惜,你们学生犹未完全明白你们的生活是多么快乐和富裕。不过,我做学生时也没什么两样。我们研究、工作,不浪费太多时间,以为这样就可以自称勤学、用功——但我们几乎不晓得我们能够做到的一切,不知道利用我们的自由所能办到的一切。而后,我们突然接到教阶组织的征召,上级需要我们了,要派给我们一个教职、一个任务、一个岗位,从此升了一级,没想到自身陷入了公务的罗网,愈想活动,困得愈紧。虽然,所有这些工作的本身,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在适当的时候完成,而每天的工作却又多于办公的时间。那也只好接受了;我们不想与众不同,但是,假如我们想到,在教室、档案室、秘书处、医务所、会议室,以及公差之间——只要我们想到我们曾经拥有和已经错失的自由——自选工作的自由、随意研究的自由,我们不但会非常渴望那些日子,而且会作如是想:我们若能再有那样的自由,一定要充分享受它的乐趣,充分发挥它的潜力。”
克尼克有一种突出的禀赋,可以使他的学生和职员各展其长,以为教会服务。他为各种任务和各种职位遴选人才,特别细心。他为部下所作的报告,显示他的判断十分深切,尤其是对性格的观察,特别敏锐。其他的官员时常向他请教如何处理性格上的问题。譬如前任音乐导师的那位最后得意门生彼特洛斯,即是一例。这个青年人是个典型的安静热狂者,伺候前任导师时扮演伴侣、护士,兼信徒的角色,扮得非常之好。但当前任导师辞世而他所扮的这个角色自然终止之后,他却陷入了一种忧郁症的境地。当然,这不但可以谅解,亦可稍予容忍。但不久之后,他这个毛病变得愈来愈糟,以致引起了蒙特坡现任音乐导师鲁德威格的严重关切。因为他赖着要继续留在已故导师临终时所住的茅舍之中。他守护着那个茅屋,小心谨慎地使得其中的家具和布置保持原来的样子,尤甚于此的是,他要将这位导师过世时所住的那个房间当作一种圣堂,而将其中的安乐椅、卧榻,以及芒琴,视为一些圣物。除了照顾这些遗物之外,他的唯一活动就是守护他所敬爱的先师的坟墓。他认为他的终生天职就是永远崇拜这个死者,永远看守与这个死者生前相关的地方,就如他是一个照顾圣堂的忠仆一样。他也许要眼看着这些处所变成朝圣的地方吧!送葬之后,起初几天他不吃东西,接着就以导师临终前几天所用的微量食物为限。看来他似乎走火入魔,大有效法导师,随他同赴黄泉的意欲。但因他难以如此继续下去,于是便改变做法,而以这些庵堂和墓园的永久看守人自任,作为永久的纪念。由此看来,显而易见的是,这个天生顽固的青年,在有过一度特殊的地位之后,如今因为想要继续守住那个位置而不欲恢复日常的生活义务;毫无疑问,他已暗自感到他已不再能够胜任那些事情了。“顺便一提:奉派伺候先师的彼特洛斯那个家伙发疯了!”费罗蒙蒂在写给克尼克的一纸便函中如此尖刻地报告道。
严格说来,蒙特坡的音乐学生发生什么问题,华尔兹尔的珠戏导师大可不必烦心,不必因了多管闲事而加重本身的责任负担。但事情愈来愈糟,那个青年终于不得不被迫迁出那个茅舍了,而他的激动却并未因为时间的拉长而消退。他仍在哀伤之中,心情混乱到了避不见人的地步,乃至无法接受一般的犯戒处罚。由于他的师长知道克尼克对他颇有慈心,因此,音乐导师办公室里的人就向他叩教并要求排解,同时将这个犯戒的学生送到疗养院的密室中加以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