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三(第15/18页)
我站起身来,想着不管怎么说得先买点合适的药,便来到了附近的一家药店,眼神与那里的老板娘撞上了。老板娘看到我,仿佛被闪光灯晃得刺眼似的抬起头打量着我,身子一动不动。然而,那双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惊愕或嫌弃的神色,反倒流露出某种渴望救赎似的、倾慕的情感。我马上想到:这个人肯定也是个不幸之人,因为不幸之人对别人的不幸相当敏感。这时,我突然注意到老板娘是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的。我抑制住马上跑到她跟前的冲动,同样回望着老板娘,看着看着我流出泪来。只见泪水也一滴一滴地从老板娘那双大眼睛里淌了出来。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离开了药店,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住处,然后喝了让良子倒的盐水便一言不发地躺下了。第二天我推托说有些感冒,又躺了一整天。夜里,咳血的秘密让我怎么也放不下心,便起身又去了那家药店。我笑着坦诚地告诉了老板娘最近的身体状况,问她该怎么办。
“必须得戒酒。”
我们仿佛亲人一般。
“我好像酒精上瘾了。现在也想喝酒。”
“这可不行。我老公也是,明明患了肺结核,却天天泡在酒坛子里,说什么用酒消灭细菌,到头来不过是亲手缩短了寿命。”
“我很不安。我害怕得就要崩溃了。”
“我给你开点药吧。不过酒你必须得戒掉。”
老板娘(她是个寡妇,有一个男孩,考上了千叶县还是哪里的医科大学,没过多久得了跟父亲同样的病,眼下正在休学住院。家里还躺着一位中风的公公。老板娘则在五岁的时候就因小儿麻痹症坏了一条腿)咯噔咯噔地拄着拐杖,一会儿翻那个货架,一会儿开这个抽屉,为我找来了很多药。
“这是造血药……这是维他命的注射液……这是钙片……这是防治拉肚子的淀粉酶……”她饱含爱意地替我接连介绍了五六种药品的名称和用法。不过,这位不幸的老板娘的爱对我来说着实太深了。最后,老板娘利落地用纸包住一个小盒子,对我说道:“如果实在想喝,憋不住的时候,就用这个药。”
那是吗啡的注射液。
老板娘说这种药没有酒对人体有害,我也信了。再加上我痛切地感觉到醉酒实在是不洁之事,因而终于摆脱了酒精这个撒旦。我很高兴,往自己胳膊上注射吗啡的时候从不犹豫。不安、焦躁和害羞从我体内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甚至变身成了个开朗的善谈之人。每当打完针,我就能忘记衰弱的身体,投身于漫画的创作。那段时间,我确实冒出很多妙趣横生的想法,自己都禁不住一边画一边喷笑出来。
一开始一天打一针,后来变成了两针,等到一天打四针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没有吗啡就没办法工作的地步。
“这可不行,上了瘾可就糟了。”
听药店老板娘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瘾君子(我其实很容易顺从旁人的暗示。如果有人说,这钱不能用,不过最终由你决定的话,我就会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总认为自己如果不用那笔钱反倒辜负了人家的期待,因此一定会立刻将那笔钱花光),在上瘾带来的不安的引诱下,我反而不得不寻求更多的药。
“求求你了,再给我一盒吧。我月底一定把钱结清。”
“账什么时候结算都行,只是警察查得严。”
啊,为何我的周围总有形迹可疑之人那种邋遢、阴暗的气息呢?
“求你想想办法瞒过去。拜托了,老板娘,我亲你一口。”
老板娘的脸红了。
我得寸进尺地连忙说道:“没有药我的工作可没法往下进行呀。对我来说,那药就是治疗阳痿的强精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