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学校学生(第5/17页)
这时,天际已失去了最后一抹蓝色的光芒,在沉沉的黑暗去处,有颗星星在闪烁。
“现在你们可以回家去了,”巴勃脱提醒大家说,她们一起站起身来,先把发辫摆动一下,挪了挪正,又将她们的裙子掖掖好,然后互相点了点头离开了。她们有的走后面院子的小门,有的则通过过道,直穿大门而去。
卡尔·鲍埃尔也说了声晚安,径自咚咚上了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里。对她们这难以理解的感情,他感到满意,也感到遗憾。因为,深受青年妄自尊大和拉丁语学生愚蠢意识的影响,他真的察觉到,厮混在这班他的新伙伴中间,与他的实际生活显然是格格不入的,而且所有这些姑娘都为繁忙日常生活的坚固铁链所禁锢住的,内心都有充沛的精力,也懂得许多在他像童话那样陌生的事物。他要以研究者的小小狂妄性,不遗余力地深深思索,来考察她们幼稚生活中诙谐有趣的那些诗歌,来考察远祖民族的街头曲艺的以及军士之歌的那个世界。然而,他却发现,她们那个世界从某些事物上看,远远超越了他这个世界,他害怕她们的世界,怕它们会专政和统治他的一切。
不过,类似这种险象目前尚未被人察觉,而婢女们晚间的聚首时间却已变得越来越短暂,因为眼下早进入隆冬季节,即使天气温暖如春,然而对第一场大雪的降临,她们每天还要有充分准备。卡尔老是在寻找机会,来讲述他的故事。这些故事他都是从《小首饰盒》上读到的,内容不外乎楚恩特海姆和楚恩特弗利特等人物。每次讲完,他都得到不绝于耳的掌声,连作为结束的道德评语,他也只好忍痛割爱。但是,巴勃脱却根据自己的需要和能力往往为他作一些补充。除格莱特外,姑娘们对这位讲故事者交口赞誉,并对故事的主要情节不止一遍地反复议论,最后恳切要求,希望他下回再把最动听的故事说出来。他答应了,不料第二天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这样,谁还想去这空旷的地方愣愣呆着。后来,临近圣诞之夜,他也有了新的计划和乐趣。
到了晚上,他为爸爸用木刀做了只烟盒子,盒子旁侧雕刻上一行拉丁语诗句。由于这诗句没达到经典性的高品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品,他末了只好在烟盒盖上,用旋涡形的大写字母,刻上了“请用!”字样,又把木刀在下面拉出一道横线,最后用浮石和石蜡把烟盒擦得晶亮。过后,他便心安理得地来到野外散步。
正月里的天气,寒冷而晴朗,卡尔只要有空,就来到溜冰场上滑冰。有一天,也在滑冰时,对那位美貌的城市姑娘他本有一种痴心妄想的恋情,这时怕早已消失殆尽。然而,他的伙伴们却赔小心地殷勤追求着她,他呢,一一都看在眼里,只见她对待任何一位,态度都很冷漠,还不时流露出那股谦恭有礼和故作媚态的俏皮劲儿。这时,他终于壮大了胆,求她陪伴滑冰,他没半点儿脸红和口吃,只是心头在扑扑乱跳而已!她伸出戴着柔软皮手套的纤细左手,按在他冰冷的右手里,与他一起滑行起来,她在一次非常得体的交谈中,对他这反应迟钝的助跑行动毫无隐瞒地大加讪诮。最后,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返身滑行而去,他却立即听见,她同她好几个敏捷地从他身后翩然滑走的女友,发出了响亮而可恶的笑声,正如所有妖冶而娇惯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那样。
这种现象他屡见不鲜,从此,他只要看到这片虚假的热情,就怒火中烧,而且,不论在冰场上,还是从大街旁,每每遇见被他斥之为笨蛋的她们,他一概不予理睬,还佯装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为了砸碎由拘泥和殷勤所造成的那种有失体面的精神枷锁,尽可能显示和提高他的快活心情,他便在黄昏时分,偕同两三个粗莽的家伙,专门搞些损人的惊险活动。他们时而嘲笑警察,敲打火烛通明的牧师窗户;时而用火柴棒紧紧扣住电铃,惹得锁住在庄院里的狗儿狺狺狂吠;他们走到市郊冷清的街道上,吹吹口哨,摔摔鞭炮,还放小型烟火吓唬姑娘和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