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回忆(第4/6页)
而她此刻也和他一样,竟莫名其妙地仰起了炽热的脸。
“他喜欢我的追逐,他喜欢我的住处,他喜欢我的屁股!”
接着,他们二人便开始在屋里独自跳起舞来——他又跳又蹦,摇晃着脑袋,兴奋地大喊大叫,她则神态端庄地在一边唱着歌,展开双臂,像跳华尔兹一样转着圈、踏着优美的步子。
突然间,他第一次开始明白了她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他态度严肃、有些责怪地走到她跟前,但是他的嘴角却流露出欢喜的迹象来。
“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姑娘?喜欢你的屁股?”他一本正经地问。
她马上变得严肃起来,思考了一下,脸色变得通红,然后爆发出一阵透不过气的大笑:
“对啊!”她尖声回答,“噢,我的天啊!我不知道这听起来有多滑稽!”然后喉咙里迸发出一阵响亮、滑腻的尖笑声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声在这个高大、空荡荡的屋子墙壁间回荡着。
“嗨,这话太过分了吧,我的少女!”他用责备的口吻说道,“嗨,我的女人,你把我吓了一跳。”然后,他又恢复到先前那种疯狂、欢欣的状态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似乎不是在跟对方说话,而像是在对宇宙中的其他星球说话一样。他会抬起头再次高唱起来:“你使我大吃一惊、糊涂而发愣,女人!”
“他受到惊吓,受到劝诫,被摧垮,被彻底毁灭!”她大声说道。她认真地仰起她那张通红的脸,然后大声喊叫道:
“你这次失误了,没有押韵!”他大声说着,一边用手臂搂住了她,然后俯下身子再次亲吻了她。
“凡是你喜欢的词儿我都能做到押韵,我的姑娘!”这时,他的话中透出吹嘘、自信的语气。“我是个诗人,你应该知道,给我一个词儿,我会像鸟儿那样歌唱的!”[3]他说。
“天花板!”她立刻大声说。
“天花板没有感觉,”他马上回答,“桌子?”他随即提出。
“桌子不稳。”她回答。
“地板?”
“地板上没有门。”她得意扬扬地回答。
“地板上有痰盂。”他说,“厨房?”
“要是你想要吃午饭的话,我得去干活了。”她提醒他说。
“你到那儿去后,那儿就有一只母狗了,”他喊叫,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你应该这么说的!”[4]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丝责备和痛苦的神情。她谴责的目光望着他,片刻之后她说: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你怎么能对一个像我这么爱你的人说这种话!”
“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看到我迷人的姑娘去那儿。”他会一面修正自己的说法,一面用胳膊搂住她,再次吻着她。
3
他们看起来傻傻的,充满了爱意和欢欣。他们不会在乎世上的其他人怎样看待他们所说的话。他们的话听起来愚蠢、疯狂且淫荡。他们相互爱慕,紧抱在一起,互相提问,一起想象,然后否定、回答,继而信赖彼此。他们的热情就像一场燃烧不熄的大火。他们上万小时都生活在一起,每小时都是一个紧凑、拥挤的全部人生。这一切始终就像渴望:它就像渴望那样开始,永远继续下去,永不会满足。当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因自己对她的爱而变得痴狂,当她离开他的时候,他会因想念她而发疯。
她像个无情的神灵,主宰着他生活中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份感受和每一个回忆。并不是他始终念念不忘地想着她。并不是他一刻也无法使自己的思想摆脱那个纠缠不休的形象,他整个生命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这个形象上面。不,她对他的征服比这要可怕一万倍。因为,如果她只是栖居在自己心底,或者像一位骄傲的女皇踞坐在他大脑的暂时意象里,那么完全可以通过某种意志的努力、某种野蛮的暴力和驱赶措施、某种放荡的遗忘,或者某种精神上的故意憎恨给驱逐出去。但是,她已经进入了血液的门廊,她已经渗进了一切肌肉的组织,她已经弥漫在脑回里。现在,她已经置身于他的肌肉里、血液里、生命里,就像一个再也无法从其母体中驱逐出去的精灵,微妙且有力。这样做的难度远胜于把自己从母亲的血液中驱逐出去,然后藏匿于父亲生命的血液和肌体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