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24/27页)
他们模样不雅地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地扑在盘子和杯子前,显示出极强的食欲,就像一个极度劳累和饥饿的男子,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他们像野兽一样专注于大吃大嚼,嘴里塞满了味美、粗糙的肉饼,随心所欲地往汉堡包上涂上厚厚的番茄酱,同时用结实、发黑的手指将香气宜人的面包撕成柔软、顺从的面包片。
噢,我和他们在一起,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我赞同他们的举动,我是他们的欢乐和渴望的亲兄弟,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坚硬的食物,缓解腹中强烈的饥饿感,直到他们从肺中舒出一声充满感激、充满刺鼻香味的气息。
在我看来,在黑暗和四月的魔法中,他们的生活显得辉煌而壮丽。他们坚强、无敌地闯入荒凉的中心,穿越我灵魂中所有的愤怒、痛苦和疯狂,再次向我讲述他们对新的土地、胜利和发现的欢欣预言,讲述充满崭新快乐的早晨再次降临大地,讲述人类古老、不朽、引以为豪、创造性劳动的再次复生,他们再次不容置辩地对我说:我们这些死去的人应该重获生命,我们这些迷途的人应该找到方向;人类隐秘、狂野、孤寂的心在黑暗中会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而且永远不会死去。
那年整个春天,那个肮脏的货栈的大窗户里,那个人坐在桌子前,眼睛一直凝望着大街。我已经有三百次看见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然而我发现他一直无所事事,总是用凝固而出神的眼睛朝外望着。起初,那个人只是他周围事物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他的形象已经悄然融入了周围的事物中,就像布满灰尘的砖块和破旧的木板,属于那个陈旧货栈的一部分,而且没有人注意过他。
后来,埃斯特通过欢快、机灵、敏锐的观察发现了他,并把他定格在记忆中。一天又一天,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有一天,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们那位在销售公司的朋友又坐在那儿了!你认为他会销售什么呢?我从未看见他做任何事,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你以前注意过他吗?”她热切而欢快地说,一边用小手拍着自己的耳朵。“我的天!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了!他成天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她吃惊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以前看见过他吗?他一直坐在那里凝视着窗外。”她停顿了一下,有些迷惑地做了一个不敢苟同的姿势。“你说奇怪不奇怪?”她问道,露出严肃、吃惊的表情。“你觉得他是做什么的?你觉得他在思考什么?”
“啊,我不知道,”我冷淡地说,“我认为,他什么都没想。”然而从那一刻起,那个人的脸便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了。此后的几个星期,她每天来这里的时候,都会看看街对面,然后欢快地大叫起来,声音里透出一种满意、肯定的真挚之情。当人们看见自己记忆中某种熟悉的、宽慰的事物时,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嗨,我看见我们的老朋友了,看见销售公司了,他仍然向窗外眺望呢!我很想知道他今天在想什么?”说完,她会转过身去,哈哈大笑着,面容因愉快和开心变得绯红。接着,过了好一阵子,他像个孩子似的对词汇和韵律着了迷,她出神、严肃地冥想着词儿的奇特节拍,神态平静地从唇间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声音:“Corp—Borp—Forp—Dorp—Torp.”然后,她又一本正经、欢快地吟诵起来,好像发现了新事物一样露出得意的神态。
“销售公司,销售公司。他整天坐在那儿,什么活儿也不干!”尽管我反驳地说她的诗句既无意义又不合理,但她却把绯红的脸往后一仰,高声大笑起来,发出了一阵洪亮、欢快、得意的呼喊。
接下来,我们不再笑话那个人了。虽然我们一开始注意到他时,觉得他的懒惰似乎不可思议且滑稽可笑,他所从事的工作似乎很神秘,但是他凝视窗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巨大的、难忘的特点。日复一日,熙来攘往、为生活和业务奔忙的车辆在他面前的大街上驶过。日复一日,大篷车和运货马车来了,司机、车夫、包装工人全都在他眼前一涌而过,空气里充斥着他们刺耳的叫喊声,他们情绪烦躁,但却专注于自己开车的活儿,窗子里的那个人却从不动摇,始终专注、出神地呆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