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22/27页)

他们互相嘲笑地看了看对方严厉的脸,嘴里轻声嘟囔着:“我的天!”他们不情愿地维护自己的权益,粗暴地维护着自己的职责界限。“我管他去哪儿!应该留意的是你们,他妈的这与我有何干?”他们一面高声、恼怒地说,一面猛烈而粗鲁地干着活儿,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中。他们干起活来既快又有力量,动作非常灵活敏捷,口中大声喊着:“嗨!小伙子们!你们以为我们整夜就该和你们一起瞎转悠吗?……加把劲!加把劲!”

他们坚韧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又粗又干,毫无生命和活力,言语十分简短,在城市钢铁般胸脯的滋养下成长,具有坚韧、自信的气质,然而也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他们出生在一个由砖头、石块和野蛮冲突的世界;他们从娘胎里钻出来,投身于一个拥挤、喧闹的世界;他们在儿童时期往往在轻轨火车突如其来的隆隆声中沉睡,长大后开始学会在一个充满野蛮暴力和喧闹的世界里搏斗、威胁和挣扎,这个世界的特点在他们的身体和行动上烙上了印记,也铭刻在他们的语言、大脑和幻想里,而且渗透入了他们血肉的一切组织里,直至他们的生活受到了城市生活的熏陶,也呈现出城市独特的基调和特点。他们尖利的舌头发出了城市金属般的铿锵声,而城市野蛮的速度和狂暴的运动,也影响了他们的行动和姿势,城市的喧闹、不和谐的节奏,它垂直的高度和峡谷般的窄小,喧闹、巨大的幻觉,都为他们赋予了几个词儿、诅咒和手势,以及他们需要的、完美且永恒的、像猫儿一样的平衡,这使他们感到震惊,使其陷入一种强烈、无畏的沉闷之中,节俭地把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纳入城市紧张且特殊的规范之中。

城市是他们铁石心肠的母亲,他们从城市的乳房里获取了粗糙的营养。行为乖戾,随时都会诅咒。他们的脉搏随着城市狂热的节奏而跳动,他们伶牙俐齿,言语肮脏。当他们想到城市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就会充满一种巨大而隐秘的豪情,一种神秘而难以言说的柔情。

他们的灵魂就像城市街道上无法改变的沥青路面。每天,喧嚣生活中的各种运动,上千种新奇而陌生的场面,上千种奇闻引起的暴力意味,在人们眼前疾驶而过。每天,一切声音、景象和喧闹,都从它不屈的表面抹掉了。上万个狂热的日子在他们周围逝去了,他们却没有任何回忆:他们就像一生下来就长大的成人,时刻生活在当下,每走一步,他们都会吸一口气,都会摆脱过去的东西,而他们的生活全部书写在黑暗时间每时每刻的流逝上。

他们做起事来既稳当又自信,虽然经常出错,但却始终充满信心,从不犹豫。他们既不承认自己的无知也不承认失误,他们不知道怀疑为何物。每天早晨他们都会以一句嘲弄的话、一声大吼、一声刺耳且不耐烦的咒骂开场;迫不及待地迎接白天的喧闹,在热闹的中午他们坚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汽油和汽车热乎乎的烟气中,言语机警、巧妙狡猾地发一通牢骚,咒骂警察当局的专断,咒骂行人的愚蠢,咒骂那些技术不及他们娴熟之人所犯的错误。每天,他们都要面对大街上百万种危险和混乱,内心却镇静自若,仿佛他们是独自行驶在乡村的大路上似的。每天,他们都会怀着一颗无畏、无忧的心,开始自己的冒险之旅。那些仅仅适应荒野生活的人对于这种冒险往往会感到恐怖、荒凉,进而退缩不前。他们都是地道的城市之子,他们完全拥有城市。他们拥有城市数不清的神经末梢,拥有城市巨大网络上的每一个节点。每天,他们都驾驶着自己庞大的机器横越全城,仿佛它只是本地手掌那么大的一块熟悉的土地,他们拥有一种技能,一种固执的确信,一种大胆且无可比拟的权威,并以此来应对每一个突发的危机、打击或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