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5/17页)
他看着并感受着那些台阶——长约二十英尺旧木材的宽度与厚度。他都看见了:父亲铺子门廊上的铁柱子,漆着毫无生气、反常的黑绿色——这一地区饱经岁月的柱子皆是这副模样。两个污渍斑斑的天使,还有立在一旁等待着什么的石头。远处、周围、石匠的铺子里,到处都是白色大理石冰冷的雕像、打磨得浑圆的石头,无精打采、伸着一双结实、充满爱意的大理石手臂的天使。
他穿过走廊,白色的雕像立在他周围。他来到铺子后面的工作间。他知道,在室内左边的角落里有一只小小的铸铁炉,上面涂了厚厚一层褐色的东西,热烘烘的,而长长的排烟筒则伸出店外;那扇又高又脏的窗户俯视着黑人区附近的市场广场;室内粗糙、陈旧的架子上放着厚厚的木板,木料虽不光滑,却很柔韧,就像动物结实的毛发一样;架子上摆着各种尺寸的凿子,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石头粉尘;一只带有脚踏泵的旋转砂轮;一扇通往小巷的门。此处高出小巷十二英尺。室内有两只三脚木架,上面放着墓碑,父亲正在其中一个墓碑旁边工作。
孩子盯着看,看见上面刻着克里斯曼的名字,看见约翰的名字中“S”刻得很匀称,在姓名与日期之下隐藏着真挚的情感:“约翰·克里斯曼,1903年11月7日。”
甘特抬起头来。他五十三岁,面容憔悴,胡子刮得并不整齐,身体又高又瘦。他身着质地很好的深色衣服——结实、魁伟——只是没穿外套。他干活的时候身着背心,外面罩着衬衫,一只结实的表链挂在背心前,戴着硬翻领、打着黑领带。他的喉结高高突出,额头、鼻子十分削瘦。淡颜色的眼睛呈灰绿色,眼窝虽不深,却冷冰冰的,而且不知道怎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孤独。他的肩头系着一条围裙,戴着上浆的护袖。他一只手拿着又大又圆的木槌,犹如屠夫的屠槌;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只冰冷结实的凿子。
“你好吗,儿子?”
他平静、心不在焉地问。说话的时候并未抬头。他操纵着手中的凿子和木槌,犹如钟表匠专注于手表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本人和木槌皆有更大的力量。
甘特放下木槌,摆平凿子,从支架旁走来。
“怎么回事?”他问。
当葛罗夫眨动他乌黑的眼睛时,双目模糊了,滚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从未偷过邮票。”他说。
“嗨,怎么回事?”父亲问道,“什么邮票?”
“就是里德先生给我的邮票,其他孩子都生病的时候,我在他那里干了三天活……可老克罗克,” 葛罗夫说,“他拿走了全部邮票。我告诉他邮票是里德先生给我的。现在他还欠我三张一分的——克罗克老头说他不相信邮票是我自己的。他说——他说——肯定是我从什么地方拿来的。”葛罗夫大声地脱口而出。
“邮票是里德先生给你的——呃?”石匠说,“你的那些邮票——”他舔了舔嘴唇,把头一仰,盯着天花板看了看,然后转过身,迅速、大步地从工作间走进了库房。
他很快又返回了,当他经过办公室那陈旧、漆着灰色油漆的隔板时,他清了清喉咙,舔了舔拇指说:“现在,你听我说——”
然后他转过身,再次大步走到前面,清了清喉咙说,“你听我说——”他转过身返回原路,沿过道两侧排列的墓碑走来,低声咕哝道,“我的天哪,现在——”
他抓起葛罗夫的手,两人迅走如飞。他们穿过走廊两侧的石碑,经过污渍斑斑、守在那儿的天使,下了木头台阶,穿过了广场。喷泉有节奏地喷涌着,喷散成五彩的水帘,掠过他们。当葛罗夫与父亲穿过广场时,一匹年迈的灰马张着嘴,神情平和地看着他们,然后咂巴着嘴,畅饮冰凉的山泉。他们却未注意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