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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第4/5页)

沁珠脸色灰白,瞪注着那一盆鲜红的血,她抖战着,浑身流着冷汗,她似乎已受到良心的讥责,她不顾一切地跪在他病榻前说道:

“朋友!你假如仅仅是承受我这颗心时,现在我当着神明虔诚地贡献给你,我愿你永久用鲜血滋养它,灌溉它。朋友!你真的爱我时,我知道你定能完成我的主义,从此后我为了爱独身,你也为了爱独身。”

他抬起疲软的头用力地说:“珠!我原谅你,至死我也能了解你,但是珠,一颗心的颁赐,不是病和死可以换来的,我也不肯用病和死,换你那颗本不愿给我的心,我现在并不希望得到你的怜悯和同情,我只让你知道,世界上我是最敬爱你的。我自己呢,也曾爱过一个值得我敬爱的你。这就够了!……”

沁珠听了这话更哭得哽咽难言,我站在旁边,也只有陪这一对被命运宰割的人儿流泪。后来曹伸出那枯白瘦弱的手指着屉子道:“珠!真的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些信件,你把它们带回去吧,省得你再来检收。”

沁珠仍然只有哭。唉,这屋子里的空气太悲惨了。我真想离开那里,但又不忍心抛下这一对可怜人。

幸好,沁珠学校里来请她去开紧急会议。沁珠走后,我又极力地安慰了曹,但他的神色总有些不对,我没有办法,只有默默为他祷祝。

第二天曹就搬到协和医院去,经过医生的诊察,只说是因他受的刺激太深,只要好好地将息,不至有性命之忧,我们都放了心。

这两天正遇着沁珠学校里有些风潮,沁珠忙着应付,竟有两天不曾去看曹,我也因为感冒没有单独去看他,心想他的病既然没有大危险,休养休养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又过了一天,我正在上课,校役进来向我低声说:“有人在找你。”

我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讲堂,他又说道:

“有一位袁先生来找你,我告诉他你在上课,他说有要紧的事情,非立刻见你不可。”

我的心不期然地有些怦怦地跳起来,急忙走到会客室里,只见袁先生站在那里,气色败坏地说道:“这真想不到曹已经完了!”

“什么?”我的耳朵似乎被一声霹雷轰击着,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在我神志略定时,我意识到袁所带来的消息,“你是说曹……已经死了吗?”

“是的,昨天晚上死的!”

“怎么死的?”我似乎不相信他的病可以使他这样快地死去。果然不出我所料,袁说:

“连医生也不明白他究竟吃了什么东西死的,唉!太悲惨了!”

“沁珠知道了没有?”我问。

“还不曾去通知她……唉,这样的消息,怎好使她骤然听到,所以我来找你想个办法。”

“我也深明白这件事情有点棘手。这样吧,我到学校去找沁珠,让她到你家里,慢慢再告诉她,你姐姐们在跟前,比较有个帮手。”

“好,那我先回去,你立刻就去找她吧!”

我们一同出学校分路进行,我坐着车子跑到沁珠的学校里,这一颗镇不住的心更跳得厉害。当我推开教员预备室的门时,看见沁珠正在替学生改课卷,她抬头看见我进来,很惊奇地望着我说:“你怎么有工夫到这里来?”同时她面上露着惊慌和猜疑的表情。

“你同我到小袁那里去,他姐姐找你。”

“什么事情?”她急切地问我。

“你去好了,去了自然知道。”这时学校已经是吃饭的时候,厨子开进饭来,她还让我吃饭。我恨极了,催促她快走,真奇怪,我不明白她那时怎么反倒那样镇静起来。她被我催得急,似乎有些预料到那将要知道的恶消息——正是一个大痛苦的实现。我们的车子走到西长安街时,她回过头来问我:“你对我说实话,是不是曹死了?”我知道她紧张的心逼她问出这一句最不敢问而不得不问的话来,她是多么希望我给她一个否定的回答,但是我怎忍说“不是”,让她再织些无益的希望的网以增重她后来陡然得到的打击呢,但我也不忍就说“是的”。我只好把头埋藏在围巾里,装作不曾听见。这时北风正迎面吹来,夹着一阵阵的黄沙,我看她直挺挺地斜在车子上,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幸喜再走几步就到小袁的家里了,我急忙下车把她扶下车,正要去敲门时,小袁同他的姐姐已迎了出来,袁姐见了沁珠连忙把哭红的眼揩了又揩,她牵住她的手叫了一声“珠妹”,沁珠听了这个声音,更料到曹是死了,她凄切地喊了一声“姐姐”,便晕倒了。这一来把我们全吓得慌了手脚,连忙把她放到床上,围着喊叫了半天,她才慢慢醒来,睁开眼向屋里的人怔望了一阵,意识渐渐恢复了,“唉,长空!”她叫了一声便放声痛哭,我们都肠断心碎地陪着她哀泣,后来又来了几个曹的朋友,他们就是下午就要去医院看曹入殓,五六点钟时须要把棺材送到庙里去,现在就应当动身前去,我们听了这话,劝沁珠洗过脸,一同到协和医院去。走进医院的接待室时,沁珠像是失了神。她不哭,只瞪视着预王府的雕梁花栋发呆,后来把曹的衣服全穿好了,我们才来招呼她进去,她只点点头,无声地跟着我们走,忽然她站住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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