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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次医院里别了曹和沁珠后,我又去看过曹两次,他确是好了。已有出院的日期,这个更使我放心,我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所以不愿意再去搅乱他们,这些时候我只常同文澜到中央公园去打地球。一天下午,我打完地球回学校,心神很爽快,打算到图书馆找一两本好小说看看。到了图书馆恰巧管理员已经走了,我只得把挂在壁上的日报,拿下一份来看,无意中在文艺栏里,看到一篇叫作《弃书》的作品,那是男女两方唱和的情书,这自然是富有引诱性的,我便从头读下去。呵!奇怪,这笔调很像沁珠和伍念秋的,我再细读里面的事实,更是他们无疑。真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沁珠去发表这种东西,我怀疑得很,连忙去打电话给沁珠喊她立刻到学校来。
半点钟后,沁珠来了。她的面色很润泽,光彩,我知道她这时心里绝无云翳。我把报上的情书递给她看,我暗地里留意她的面容,只见她淡红的双颊渐渐失去颜色,白色的牙齿紧咬着口唇,眼眶里充满了眼泪,她的目光由报上慢慢移到窗外的天上,久久她只是沉默着。
“谁把你们的信拿来发表?”我禁不住问沁珠。
“谁?……唉!除了伍念秋,还有谁!”
“这个人真太岂有此理,他自己既不能接受你的爱,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做……显而易见他是在吃你们的醋,这小子我非质问他不可。”我说完等不得征求沁珠的同意,我便打电话去,找伍念秋,邀他到中央公园水榭谈话。沁珠似乎还有些踌躇,经我再三催促后,她才同我到公园去。
伍念秋已在水榭等我们,见面时他的态度很镇静,仿佛心里没有一些愧怍,“这家伙真够辣的。”我低声对自己说。他请我们坐下,殷勤地招待我们喝茶吃糖果,并且说道:
“想不到我们今天又在这里聚会!”
“密司特伍近来很努力写文章吧?……”我说。
“哪里的话……我差不多有一年不写稿子了。”
“那又何必客气呢,密司特伍……今天我才在报上读到大作呀!”
“哦,你说的是《弃书》吗?……”
“是呀……但我不明白伍先生怎么高兴把这种东西来发表。”我说时真有些愤慨。沁珠默默不言地望着我们,我知道她心里正有不同的两念交战着,伍当然比我更看得明白些,所以他被我质问后,不但毫无慌张的样子,而且故意做出多情的、悲凉的面孔,叹息道:
“其实呢,我无时无刻不祝祷沁珠前途的幸福,我听见她和密司特曹将要订婚的消息,真是非常高兴的,不过……唉,只有天知道,我这颗曲折的心,我爱沁珠已经根深蒂固,虽然因为事实的阻碍,到如今我们还只是一个朋友,而沁珠的印象是深深的占据了我整个的心,所以她一天不结婚,她在我心里一天,她若结了婚呢,我的心便立刻空虚了!因此我得到他们的好消息时,我本应当欢喜,而我呵,唉,回念前情,感怀万端,只得把从前的书信拿来看了又看,最后使我决定在报上发表,做我们友情埋葬的纪念,这真是情不由己,并没有别的含义……”
“这是怎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动物,他自己有妻有子,很可以撒开手,却偏偏惺惺作态,想要再攫取一个无瑕少女的心呵,多残忍呀!……”我这样想着,真恨不得怒骂他。然而沁珠伏在桌上呜咽地痛哭,可怜的沁珠,她真捣碎了我的心。伍呢,他在屋子里来往地打蘑旋。看情形我们的质问是完全失败了,我恐怕沁珠受了这个打击,对于曹的事又要发生变化,因连忙催她回去了。
唉,这是将要使人怎样慌乱的消息呵,可怜搬出医院不到十天的曹昨夜又得了重病,血管破裂喷吐满满一脸盆的血,唉,这是培养着人们一颗心的血,现在绞出这许多,……我想着真不禁全身打战,当我站在他的病床前时,我真好像被浸在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