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11页)
蔚然走后,玲玉恰好从苏州来,邀露沙明天陪她到吴漆去接剑卿去。露沙就留她住在家里,晚饭后闲谈些时,便睡下了。第二天早晨才五点多钟玲玉就从睡中惊醒,悄悄下了床,梳好了头。这时露沙也起来了,她们都收拾好了,已经到六点半。因乘车到火车站,距开车才有十分钟,忙忙买了车票,幸喜车上还有座位。玲玉脸向车窗坐着,早晨艳阳射在她那淡紫色的衣裙上,娇美无比,衬着她那似笑非笑的双靥,好像浓绿丛中的紫罗兰。露沙对她怔怔望着,好像在那里猜谜似的。玲玉回头问道:“你想什么?你这种神情,衬着一身雪般的罗衣,直像那宝塔上的女石像呢!”露沙笑道:“算了吧!知道你今天兴头十足,何必打趣我呢?”玲玉被露沙说得不好意思了。仍回过头去,佯为不理。
半点钟过去了,火车已停在吴淞车站。她们下了车,到泊船码头打听,那只美国来的船,还有两三个钟头才进口。她们便在海边的长堤上坐下,那堤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草。海涛怒啸,绿浪澎湃,但四面寂寥。除了草底的鸣蛩,抑抑悲歌外,再没有其他的音响和怒浪骇涛相应和了。
两点多钟以后,她们又回到码头上。只见许多接客的人,已挤满了,再往海面一看,远远的一只海船,开着慢车冉冉而来。玲玉叫道:“船到了!船到了!”她们往前挤了半天。才站了一个地位,又等半天,那船才拢了岸。鼓掌的欢声和呼唤的笑声,立刻充溢空际。玲玉只怔怔向船上望着,望来望去终不见剑卿的影子,十分彷徨。只等到许多人都下了船,才见剑卿提着小皮包,急急下船来。玲玉走向前去,轻轻叫道:“陈先生!”剑卿忙放下提包,握着玲玉的手道:“哦,玲玉!我真快活极了!你几时来的?那一位是你的朋友吗?……”玲玉说:“是的!让我给你介绍介绍,”因回过头对露沙道:“这位是陈剑卿先生。”又向陈先生道:“这位是露沙女士。”彼此相见过,便到火车站上等车。玲玉问道:“陈先生的行李都安置了吗?”剑卿道:“已都托付一个朋友了,我们便可一直到上海畅谈竟日呢!”玲玉默默无言,低头含笑,把一块绢帕叠来叠去。露沙只听剑卿缕述欧美的风俗人情。不久到了上海,露沙托故走了,玲玉和剑卿到半淞园去。到了晚上,玲玉仍回到露沙家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回苏州。
过了几天,玲玉寄来一封信,邀露沙北上。这时候已经是八月的天气,风凉露冷,黄花遍地,她们乘八月初三早车北上。在路上玲玉告诉露沙,这次剑卿向她求婚,已经不能再坚执了。现在已双方求家庭的通过,露沙因问她剑卿离婚的手续已办没有。玲玉说:“据剑卿说,已不成问题,因为那个女子已经有信应允他。不过她的家人故意为难,但婚姻本是两方同意的结合,岂容第三者出来勉强,并且那个女子已经到英国留学去了。……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个女子罢了!”露沙沉吟道:“你倒没什么对不住她。不过剑卿据什么条件一定要和这女子离婚呢?”玲玉道:“因为他们订婚的时候,并不是直接的,其间曾经第三者的介绍,而那个介绍人又不忠实,后来被剑卿知道了,当时气得要死,立刻写信回家,要求家里替他离婚,而他的家庭很顽固,去信责备了他一顿,他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有自己出马,当时写了一封信给那个女子,陈说利害。那个女子倒也明白,很爽快就答应了他,并且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家人,意思是说,婚姻大事,本应由两个男女,自己做主,父母所不能强逼,现在剑卿既觉得和她不对,当然中他离异等语。不过她的家人,十分不快,一定不肯把订婚的凭证退还,所以前此剑卿向我求婚,我都不肯答应。……但是这次他再三地哀求,我真无法了,只得答应了他。好在我们都有事业的安慰,对于这些事都可随便。”露沙点头道:“人世的祸福正不可定,能游戏人间也未尝不是上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