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科里诺小孩(第4/10页)

“轻声点,舅妈,轻声点,”我求她,“哈尼夫舅舅会听见的。”

“让他听见好了!”她怒吼道,这会儿泪如雨下了,“让他在阿格拉的母亲也听听,他们会让我没脸见人,活不下去的!”

“母亲大人”从来就不喜欢她这个当演员的媳妇。我有一回听见她跟我母亲讲:“娶个演电影的,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儿子睡到贫民窟里去,叫什么名字来着,要不多久,她得让他喝酒、吃猪肉的。”最后,眼看她儿子非要娶这个女人不可,她无计可施,只好气鼓鼓地让步。但是她随即给皮雅写起信来,敦促她改弦更张。“听着,媳妇,”她写道,“别干演电影这一行了。干吗去干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儿呢?工作,好的,你们这些年轻女子都有现代观念,但是脱光了衣服在银幕上跳舞,那怎么行?只要小小一笔本钱就可以获准开个加油站,我马上就可以给你钱办起来。坐在办公室里,雇几个人,这才是正当的工作。”我们没有人知道“母亲大人”是从哪里得到开加油站的灵感的,这个念头到了她老年愈来愈强烈,成为她念念不忘的事儿。但她反反复复地跟皮雅啰唆,弄得女明星烦得要命。

“这老太干吗不叫我去做打字员搞速记呢?”有天吃早饭时皮雅当着哈尼夫和玛丽的面儿跟我抱怨说,“干吗不去开出租车,或者学手工织机去呢?告诉你,成天这样汽油啊什么的,真要把我给气疯了。”

我舅舅气得直发抖(这在他是从来没有过的)。“当着小孩的面,”他说,“她是你婆婆呀,你该放尊重些。”

“是该对她尊重些,”皮雅跳起身走出房间,“但是她却要汽油。”

……在我所扮演的小角色当中,我最最喜爱的便是每当皮雅和哈尼夫请朋友来打牌时,我被提拔到了她从来没有的儿子这一神圣的位置上。(我这个秘密结合的孩子所拥有的母亲数目,比大多数母亲所拥有的孩子都要多。能够产生出父母亲来一直是我十分奇怪的本领之一——这种情况与儿女众多恰巧相反,避孕药完全无能为力,连那个寡妇本人对此也无可奈何。)在客人面前,皮雅·阿齐兹总会高声说:“瞧,朋友,这就是我自己的小王子!是我戒指上的宝石!我项链上的珍珠!”她总会把我拉到她跟前,拢住了我,使我的鼻子顶在她胸前,舒舒服服地枕在她那两个柔软的妙不可言的……之间,我简直承受不了这样的快乐,总是把头扭开。但我成了她的奴隶,我现在也明白了她怎么会让我同她这样亲密。尽管我睾丸早熟,长得很快,但我还是露出一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天真样子(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萨里姆·西奈住在舅舅家里的时候,仍然穿着短裤。在皮雅眼里,我露在外面的膝盖证明我还是个小孩。我脚上的短统袜使她上了当,她把我的面孔按在她的乳房上,一面用银铃似的声音凑在我一只好耳朵边上说:“孩子啊孩子,别害怕,你头上的乌云很快就会散掉的。”

对我舅舅,也像对我当演员的舅妈一样,我(越来越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替身儿子的角色。哈尼夫·阿齐兹白天总是坐在条纹布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铅笔和练习本,创作他的酱菜史诗。他腰上松松地围着他平时老围的那块腰布,用一个无比巨大的别针别好。两条毛茸茸的腿从腰布皱褶中伸了出来。由于一直抽金叶牌香烟,他的手指甲上染得黄黄的,他的脚指头上似乎也染上这种颜色。我常想象他是不是用大脚趾夹着香烟来抽。我对这幅景象大感兴趣,便问他是不是真的能够用脚趾夹住香烟。他二话不说,立刻塞了根金叶牌香烟在大脚趾和第二个脚趾中间,把身体扭成了个怪模样。我拼命拍巴掌,但是他后来似乎疼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