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渔夫手指远方(第10/11页)

在这段时期,我们的生活受到了信件的左右。总理来信时我出生才七天——在我还不会给自己擦鼻涕的时候我收到了《印度时报》读者中追星族的大量来信。一月份的一天上午,阿赫穆德·西奈也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他永远忘记不了的。

那天他红着眼睛吃了早饭,刮过脸以后去办公。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可口可乐女郎吃了一惊,叽叽咯咯地笑着。一张椅子吱呀一声被拉到铺着绿色漆布的写字台前,接着是金属裁纸刀碰在电话上的咔啷声。随后信封咝咝地被裁了开来。一分钟过后,阿赫穆德奔上楼梯,尖声叫喊我母亲,嚷嚷道:

“阿米娜!快来呀,老婆!那些狗娘养的把我的卵子塞到冰桶里面去啦!”

在阿赫穆德收到将他财产冻结的正式通知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人人都开口说起话来……“老天哪,先生,你这话说得多难听呀!”阿米娜说——这是我的想象吧!难道躺在天蓝色小床上的婴儿会脸红吗?

纳里卡尔大夫满头大汗地赶了来,“全怪我不好,我们太张扬了。这是什么日子啊,西奈老弟——据说,他们冻结了穆斯林的财产,他就只好逃到巴基斯坦去,财产没法带走。抓住蜥蜴的尾巴,蜥蜴会挣断后跑掉!这个所谓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真鬼,想出这种缺德的点子来!”

“所有的东西,”阿赫穆德·西奈说,“银行账户、储蓄公债,库尔拉地产的房租——全禁止动用,冻结起来了。通知说是奉命冻结的。他们奉命连四个安那都不给我,老婆——连看西洋镜的钱都没有了!”

“全要怪报纸上登的那些照片,”阿米娜断定,“要不然那些自以为了不得的家伙怎么会找到我们头上的呢?真主啊!先生,怪我不好……”

“连买一包炒豆子的十派士都没有,”阿赫穆德·西奈又说,“要给叫花子一安那的钱都没有。冻结起来了——就像放到冰箱里一样。”

“要怪我不好,”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说,“我应该早点关照你的,西奈兄弟。我听说到要进行冻结的事——自然只是挑选一些有钱的穆斯林。你得跟他们斗……”

“……要跟他们拼命!”霍米·卡特拉克坚持说,“像头狮子一样!就像奥朗则布一样——那是你祖先,不是吗?——像詹西女王一样!我们倒要看看这个国家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国家还有法院。”伊斯梅尔·易卜拉欣又说。纳西埃一边给松尼喂奶,一边呆呆地笑着。她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儿子脑袋上的凹痕,往上揉两下,往下揉两下,节奏稳稳的老不改变……“我来为你打官司,”伊斯梅尔跟阿赫穆德说,“分文不收,好朋友。不,不,绝对不收。我们是好邻居,怎么能讲到钱上去呢?”

“破产了,”阿赫穆德说,“冻结起来了,就像水一样。”

“跟我来吧。”阿米娜打断了他。她的献身精神突然高涨起来,她拉着他往卧室里走去……“先生,你得躺一会儿。”阿赫穆德问:“老婆,你这是什么意思?像这样的时刻——分文不名,完蛋了,像冰一样给压得粉碎——你倒想要……”但她关起房门,踢掉拖鞋,伸出胳膊搂住了他。一会儿以后,她的两只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往下移去,接着她叫了起来:“噢天哪,先生,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粗话呢,想不到竟然真是这样!冰冰冷,真主啊,冰冰冷,就像是两个小冰球一样!”

真有这样的事情,在国家冻结了我父亲的财产之后,我母亲觉得那东西变得越来越冷。这第一天怀上了“铜猴儿”——还算赶上了,因为自那以后,尽管阿米娜每天晚上都陪丈夫睡觉,想给他暖暖身子,尽管她紧紧偎在他身上,但她还是感到他在发抖。一股凉气从他下腹部往上升,他无能为力,气得要命,而她再没有伸手去触摸,因为他那两个小冰球太冷了,她不敢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