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创奇迹(第6/7页)

对德国人而言,“敦刻尔克”将永远象征我们在史上最伟大的歼灭战役中获得的胜利。但是对参与其中的英国人和法国人来说,它代表的是任何一支军队前所未有的严重挫败,让他们一辈子铭刻在心。

至于逃回英国的“少数士兵”,《老鹰》向读者保证没必要担心:“这些士兵全都灰头土脸,一蹶不振。”《人民观察家报》(Völkischer Beobachter)则记述妇孺看到受创部队蹒跚回家时失声痛哭的景象。

而且他们永远无法反攻。登陆艇、“桑葚临时港”(mulberries)、战斗轰炸机、精密雷达,以及一九四四年反击行动中的种种设备,当时都还没发明。从一九四〇年来看,歼灭英国远征军与否,其实无关紧要。他们被逼入海里,那样便已足够。

只有法国人心怀不平。不论是在巴黎冲着史毕耶兹将军打冷枪的魏刚,还是东面防波堤上心灰意冷的低阶大兵,法国人一面倒地觉得自己被英国人遗弃了。就算指出拉姆齐的舰队救出十二万三千零九十五名法军,其中十万零两千五百七十人是搭乘英国船舰的事实,也无济于事。

戈培尔使劲煽风点火,柏林发动了最粗鄙的宣传活动。在一本名为《地面攻击报道》(Blende auf-Tiefangriff)的小册子中,通信员汉斯·亨克尔描述在一艘划艇上,逃难的英军拿枪逼迫几名法国人跳入海中。生还者如今站在亨克尔面前,咒骂着“龌龊的英国人”。

于是我问:“但是,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跟这些‘龌龊的英国人’结盟?”

“又不是我们的意思!是我们那个该死的政府干的,然后还发神经救他们!”

“你们不必守着那个政府!”

“我们能怎么办?根本没有人问我们的意见。”其中一人补充说道,“都是犹太人的错。”

“哎呀,老兄,我们一起打英国人吧,你看怎样?”

他们哈哈大笑,热切地回答:“好啊,我们马上加入。”

在伦敦,法国海军代表欧登达尔将军竭尽所能就事论事。他是个忠诚的法国人,但他必须让巴黎理解英国的角度。然而尽管费尽力气,达朗上将仍在回信中质问欧登达尔是否已经“投入英国阵营”。

“我绝对没有投入英国阵营,”欧登达尔回复,“如果你真心这么想,我会非常难过。”为了证明忠心,他一股脑地描述他跟英国人的几番口角,然后补充说道:

但是,我们是跟德国交战,不是英国。不论英国人犯了什么错,我们不该为了敦刻尔克事件而怀恨在心。

法国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

在六月初的这几天,两国政府间的事务对英国远征军的弟兄毫无意义。他们只知道自己难以置信地回到家了。当火车载着皇家炮兵团的托德上尉缓缓穿过肯特郡乡间,他凝望窗外的树林和果园,心里想着,“这是放置火炮的好地点,那是藏匿车辆的好地方,那座农场很适合扎营。”——然后瞬间明白自己不必再为那些事情担心了。

在卡塞勒受伤的信号兵查尔斯,搭乘医护列车前往诺斯菲尔德(Northfield)。车行一整夜后,隔天早晨七点,查尔斯被窗外流泻进来的明亮绿光唤醒。他看看四周,发现车厢内其他弟兄哭了起来。然后他望向窗外,看见“诗人传唱了几世纪”的景色——那是青翠的英国乡间。历经尘土、焦黑的断壁残垣,以及被夷为废墟的法国北部之后,眼前这片娇嫩的绿色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弟兄们瞬间崩溃。

布鲁克将军也感受到这份对比。在多佛上岸后,他先跟拉姆齐报到,然后开着一辆指挥车北上伦敦。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想起自己刚刚脱离的险境:燃烧的城市、死掉的牛、断掉的树、枪炮和炸弹的勐烈攻击。“在极其痛苦的短短几小时内,直接从炼狱进入了这样的天堂,两者间的对比因而显得益发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