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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和鸣:千日醉(第3/8页)

开初,女子尚有腼腆之态,很多话欲言还止,欲语还休,半蕴半露地说着:“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我的情意与夫君永远相随,恰如影之随身,永难分离。

随着话越说越多,她的情感也逐渐激荡,思绪开始连翩而飞:其实我远不止于仅和夫君如影随行地相伴不离——我还要和他同饮、同食、共餐那同根而生的谷穗,共斟那连理木制成的双杯。所有的衣服,我都要用双丝织成的绢料去做;所有的被面,我都要用绸缎制得一无缝隙!只有这样,我们的心才会像并根穗一样紧紧相聚,才会像连理木一样枝干相依。

这种种难成行的誓愿,足见女子用情之深沉、执著。然而这些都还不够,她的心中装着不可穷尽的热切心愿:“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子静我不动,子游我无留”。可见这名女子是希望无论坐、行、居、游,全都与夫君在一起的。

我们现在看这名女子许下的心愿可能会觉得可笑,如果两个人真要这样像连体婴一样生活的话,那么就什么事都别想做成了。不过再往下看,她继续说着:“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无理”之愿。然而这些愿望中所含蕴着的真实情意却也是无比撼人的。

同心鸟、比目鱼,都是自然界中最具深情的动物;若论物之坚牢,则没有什么能够胜过金石、胶漆的。但在女子心中,她与夫君坚贞的感情可以轻易斩断金石,又比胶漆还坚固。

最后,她满腔的情意仍未淡去,呼喊道:“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她指日为誓,不但要在生前与夫君合躯“并身”,死后也要一起化作“同棺”之灰。

在丈夫远游之后,这女子的内心生出无边无际的焦灼和永不停息的煎熬爱意,正如一位诗人曾经说的那样:“那仿佛填满人生的爱,它带来多少爱慕和深情。它使小别那么剧烈地痛苦,短晤那么深切地甜蜜。它似乎是无边无际的,永恒的,生生世世永远不会停息的。”

我想,世间不可能再有什么爱会比诗中女子这样魂牵梦萦、生死相依的爱更炽烈、更狂热的了。待读到最末句“秦氏自言至,我情不可俦”,突然明了这一切,原来,这名女子此时正处在离别的痛苦中。诗中的“秦氏”,就是曾写作三首《赠妇诗》的东汉诗人秦嘉。

秦嘉当年要去京城洛阳赴任,但是他的妻子徐淑却因为生病回娘家小住,秦嘉走得匆忙,夫妻二人没能会面,引得秦嘉内心忧郁纠结,就写下他三首《赠妇诗》的第一首。

而《合欢诗》中的女子此时引秦嘉自比,可见她整日里都怀着痴情的渴望,在内心深处细细地描摹着、憧憬着种种与夫君“合欢”的景象。这些景象正像一朵朵彩云,在她梦幻般的天空中飘摇浮泛。

只是,是梦总是要醒的。一旦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无情的现实就会如凄风苦雨般重重浸裹她。你看,桌上的连理杯还残留着夫君的气息,他人却早已相隔天涯,而万般无奈的是,自己不能如影常随夫君而去。

在这夜深难眠的凄冷中,她独自一人拥着床上“无缝”的绸被,想着,夫君此刻会在哪里呢?可是,没有人给她答案,只有窗外的冷雨不时地敲击着窗户,带给她难尽的孤寂。

其实,女人一生都在奢求什么呢?大富大贵?流芳百世?都不是。她们不过是想和一个人过着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与他一起坐卧行停,看云之光、竹之摇曳、群雀之噪鸣、行人之容颜——从这一切日常的琐事里,体味出无上的美好,有微妙的享乐,也有微妙的受苦。

佛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于是,我眼望住你,伸手向你:请你,和我在这红尘相爱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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