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9页)

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夏夜的凉风吹得人有些冷,小凉环抱住单薄的双肩。我替她去KFC买了杯热咖啡,她感激地接过,整个过程中还是一言未发,让人莫名心疼。我想起任南希曾跟我说过,他说小凉聪明能干、八面玲珑,在公司里混得游刃有余。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假象。

可我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跳进社会这个大染缸后谁又能真正幸免。能挺直腰杆过得顺风顺水的年轻女孩,如果不是有个有钱的老爹,就是有个有钱的干爹。而她显然两者都不具备,不过讽刺的是,若哪天她真拥有了,我恐怕会更难过。

小凉把咖啡捧在胸前,微微仰起头,风弄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她指着天边的方向问:“你去过那吗?”

她指的是星城西面的黄竹山,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星城全貌。人们都说想要看得懂星城的美,就必须爬一次黄竹山。我倒觉得,去过之后反而更加不懂这座城了。就好比一个人,当他所有的美好与残缺都被你尽收眼底时,你不会觉得了解,只会感到越来越陌生。

“去过几次。”我说。

“当初我还真以为,山上有很多黄色竹子呢。”

“小时候我也这样以为,后来才明白,有时候名字仅仅是个名字。”

“就像星城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星星,对吗?”小凉侧过头,平静地望过来,“新闻说今晚有月全食,我们去黄竹山吧。”

“你确定?这可不像一个喝醉了酒明天还要上班的副总编会做的事。”我讪笑道。

她认真地点点头,“我确定。”

深夜的黄竹山下并不寂静,相反人声鼎沸。很多星城人都有吃完夜宵再去爬一爬黄竹山的习惯,真是有趣的习惯。一路上,小凉都在惋惜自己没带上相机。

“不过一个全月食,有什么好拍的,到时好看的照片网上一大堆。”

“可是自己拍的不同。”

“哪里不同?”

“就是不同。”她露出了一种笃定且只有自己才理解的笑。也是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实相同的是月亮,不同的却是一起看月亮的人。

黄竹山不高,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登上山顶。山顶的最高处有一座近似于灯塔的建筑,是缆车的接送点,但已经锁上了。林喜薇站在灯塔下眺望了一眼,利索地脱掉了高跟鞋,见我不解,她回头喊了声:“愣着干嘛?进来啊。”仿佛眼下做的事情天经地义。

看来她今晚是真的醉了,不过醉了的她更可爱。

我们偷偷摸摸地翻进了灯塔的铁栏杆,爬到了顶层的控制室,可惜控制室的机器箱上还上了一把大锁,小凉想要开动缆车下山的疯狂愿望破灭了。

顶层的窗口可以看到天空,这时月全食过了一半,我非常虔诚地望着,不愿错过剩下的景象。新闻上说,这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可有时我又想,就算这是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才能见一次的奇观,我错过了它又能损失什么呢?无非少了一个与大家讨论的话题,多了一份孤独的证据。

说到孤独,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现在看来,那三年时光是多么单调啊。自从沈聪和小凉相继离开我的生活后,我也从南水镇回到了星城,然后被新同学贴上了“乡巴佬转学生”的标签。我没有朋友,永远待在班级角落。后来因为玩网游才跟班上几个差生混在一起,每天半夜准时逃出寝室翻墙去网吧,大家也很少说话,只是坐在一起打怪练级。高三那年,他们陆续退学了,留我一人还在莫名地坚持,坚持每天上学,每天半夜翻墙去网吧熬夜。可我不再玩网游,我就那么坐在网吧靠窗的位置,默默从半夜守到天亮。

也是那段时间我开始疯狂地写字,多少个晚上,我把那些自编自导的故事用键盘敲打出来,再发送到我喜欢的杂志的投稿邮箱,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其实那时我并没想过,自己会走上写作这条路,我只是迫切地想要在孤独的人生中留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