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故事(第4/6页)

那天晚上,我的父母出去了。他们并不经常出门,外出时他们就会把我送到隔壁,让我坐在罗布夫人的厨房里。隔壁的房子和我们家完全一样,只是布局完全颠倒,反向的布局让我感觉极其头晕,所以轮到父母晚上出门时,我再次坚称自己已经足够大、足够懂事了,可以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待在家里。我没有抱多少希望,但是这次我的父亲却同意了。母亲也被说服了,惟一的条件是让罗布夫人在八点半时来我们家看一下。

他们七点离开家,我倒了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喝以示庆祝,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玛格丽特·李,已经长大,可以不需要临时保姆,独自待在家里了。喝完牛奶后,我突然觉得十分无聊。该如何享用这份自由呢?我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丈量自己自由的新疆域:餐厅、客厅、楼下的卫生间。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知何故,我想起了自己孩提时所害怕的一件事,它与大灰狼和三只猪有关。我将吹气,吹气,把你的房子吹倒!它能毫不费力地吹倒我父母的房子。昏暗、通风的房间根本无力抵御袭击;只要大灰狼看它们一眼,脆弱雅致的家具就会崩塌为一堆火柴棍。是的,那头大灰狼只需吹一声口哨,就能吹倒整幢房子,而我们三个将立刻变为它的早餐。我开始希望自己是在书店里,身处书店的我从来不会感到害怕。大灰狼想吹气就吹吧:所有那些书会使墙壁变厚一倍,我和父亲将犹如待在堡垒里一样安全。

我去楼上的浴室照镜子。看看自己作为一个长大了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以求得安心。脑袋先向左偏,然后又向右偏,我从各个角度审视自己,希望能看到一个不同的人。但是我在镜子里只看到了自己。

我自己的房间也不能给予我任何希望。我对它的每一寸都了然于心,它也对我了如指掌;我们是彼此无趣的同伴。于是我推开客房的门。表面没有装饰的衣橱和无遮蔽的梳妆台貌似可以让你在这里梳妆打扮,但是你明白衣橱和抽屉里面空无一物。床上包得紧而平整的床单和毯子也招人讨厌。单薄的枕头看上去毫无生气。这个房间一直被称为客房,可我们却从未招待过客人。它是我母亲睡觉的地方。

我心情复杂地退出房间,站在楼梯口。

就是如此。成人礼。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我正迈入大孩子的行列,明天我将可以在操场上宣布:“昨晚我没有去保姆那里。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其他女孩会目瞪口呆。我等待这天已经很久了,现在它终于来临了,我却不知如何应对。我本指望自己会心情舒畅地自动适应这种经历,即我将第一次看到自己注定要成为什么样子。我本指望世界会褪去我熟悉的它那孩童般的外表,向我揭示它的秘密,显露出它成熟的一面。然而,处在全新的独立状态下,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感年幼。我是怎么了?我究竟能否找到长大的秘诀?

我胡乱思考着是否要去罗布夫人家。哦,不。还有一个更好的地方。我爬到父亲的床底下。

自我最后一次藏在那里之后,地板和床架间的空间缩小了。一只旅行箱紧贴着我的一只肩膀,在漆黑的床底,它的颜色看起来和白天一样灰。箱子里装着我们所有的夏日装备:太阳眼镜、备用的胶卷、我母亲从没穿过却也从未丢掉的泳衣。我身体的另一边放着一只纸板箱。我用手指摸索着翻开起皱的箱盖,把手伸进去,仔细搜寻。缠结成一团的圣诞树饰灯。装饰圣诞树的天使的裙子上结满了灰尘。上一次待在这张床底下时,我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如今,我不再相信了。这是否说明我有点长大了?

从床底下爬出来时,我移走了一只旧饼干罐。罐子的一半露在床沿挂布的荷叶边外。我记得这只罐子:它一直在床底下。它的盖子上印有苏格兰峭壁和冷杉,以前它盖得很紧,我打不开。我随手尝试打开盖子。我的手比过去大,也更有劲,盖子轻易就被打开了,这让我大吃一惊。饼干罐子里装着父亲的护照和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纸。表格,有打印的,也有手写的。有些地方签着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