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刹车(第2/10页)
原口和杉雄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来到位于高轮高台的这座宅邸,从外表上看不出是花两亿元建造的房子。按了门铃,女佣前来开门,地毯一直铺到门厅内。晦暗的脚边毫无声息地跑过来一堆东西,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那是五只西班牙猎犬,两只黄狗和三只黑狗。它们一律将长毛拖在地毯上,步履蠢笨,不仅姿势像金鱼,其他方面也像金鱼,从来不叫唤一声。
“夫人在家吗?”
“在家,她在楼上等着呢。”
女佣领他们登上中央楼梯,这是一道宽阔的螺旋楼梯,一级一级,一眼看到顶端,镶嵌着金边的灰色地毯,每一段都卷了起来。定睛一看,一位光艳夺目的美女穿着一身塔夫绸衣服,窸窣作响,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胡乱摆弄着项链。女子一条腿站立着,将整理好的项链用两手高举着,弯向颈后戴上了。那是一串缀着大粒珍珠的项链。
“How are you,Mister Haraguchi?”
女子开口了,她就是拉塞尔夫人。他俩被领进卧室,原口介绍了杉雄,竭力称赞他的才能。夫人说,请先试做一对卧房用的台灯,看看效果如何,然后再委托制作家中其他地方用的台灯。
卧室面积约三十铺席,铺着没入脚踝的纯白色地毯。室内装饰的情调极好,白色、灰色、黑金和熏银,除此以外的颜色一概不用。杉雄为用户所做的卧房台灯一律都贴着桃红色彩带,含有一种猥亵的意味,那种“派其柯特”似的台灯不适合这座房间。应该设计一种崭新的、色调素雅的台灯。
原口陶瓷店只是供顾客在店里选好出售的瓷壶,然后再配合瓷壶制作伞罩。
“瓷壶就用上回挑好的那一对。”
夫人说。那是涂着白釉的、单色的四角形瓷壶。
拉塞尔夫人深深坐在扶手椅里,眼里含着三十岁女子午后轻微的倦怠,但脸上始终浮现着沉静而优雅的微笑。如此靓女,如此微笑,作为外国人,丝毫不向我们露出一点儿琐末的感情,简直就像圣女一般。
接着,进入事务性商谈。杉雄看着金丝线绣的带有大写字母的床罩,嗅着夫人身上飘溢而来的恰到好处的香水味儿,心想,自己坐在别人卧房里一本正经地谈事务,很奇妙。
“待在人家卧室里,装出一副谈论工作的神色,这算什么人呢?”他想。
“我们这号人是室内装修者呢,还是殡葬工人呢?”
“一个星期可以了吧?”夫人回头看着杉雄,“下个星期的今天三点,三点整我到店里来。”
女佣出现在敞开的房门边,她轻轻敲了敲门。
“楼下备好茶了。”
“好,请吧。”
夫人站起身,做了个优美的手势。
好田杉雄去浅草三筋町人造丝批发商店,购买一种同行们称为“诺伊尔”的流行生丝,回来时绕道中野,到染料店买了好几种染料。在电车里又多次从纸袋里掏出拉塞尔夫人画的规格表观看。于是,基于这张规格表搜购的材料所进行的设计,眼下又使他失去了信心。
回到旅馆,杉雄没有马上着手该项工作,而是开始制作很早以前预订的床式台灯。这是平时那种做惯了的附有桃色缎带的工艺。
法国生产的卖花姑娘的小瓷人上,悬着天盖一般打着襞褶的乔其纱伞罩,颜色是粉红色,上下周围围绕的酒红色的缎带,必须呈现着“心胸激动”的波浪形。而且,伞布必须绷紧贴附上去,不能有一点疙皱,就像贴紧女体的裙裾……
杉雄将规格表和草图置于面前,用曲线板量了一段十号的锌丝,开始挽成椭圆形。
三十分钟过后,青年的工作有些松懈,直接对着熄火后电炉上的铁壶呷了一口冷茶,然后仰面躺在薄薄的坐垫上。正好脑袋旁边胡乱堆着几本美国的室内装潢杂志,冰冷的铜版纸封面,枕在春天里不很清醒的后脑勺下边,颇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