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好运(第8/10页)

现在他前面只有两个小孩。第一个握完手闪到了一边。以诺的心脏怦怦直跳。前面的小孩也握完让开了,剩下他和大猩猩面对面,大猩猩机械地握住他的手。

这是以诺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向他伸来的第一只手。这只手既温暖又柔软。

一瞬间他只能站在那儿牢牢地握着。接着他磕磕巴巴地说,“我叫以诺·埃莫瑞,”他咕哝着,“我在罗德米尔男子圣经学校念过书,在市动物园工作。我见过你的两张照片。我只有十八岁,但是我为政府工作。我爸爸让我来……”他的声音哑了。

大明星略略俯过身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变化:赛璐珞镜片后面凑过来一双丑陋的人眼,眯瞅着以诺。“你去死吧。”猩猩戏服里冒出一个确凿的声音,低沉但是清晰,手也猛然抽走了。

以诺感受到猛烈而痛苦的羞耻,他晕头转向绕了三圈,才搞清楚方向。接着他飞快地冲进雨里。

以诺不禁感到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以诺看来,希望的意义是由两份怀疑和一份欲望组成。接下来的一整天里,这个念头都折磨着他。他只模糊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不是一个没有抱负的男孩:他希望有所成就。他希望完善自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人们排队和他握手。

整个下午他都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团团转,咬着指甲,撕扯着房东太太那把雨伞上剩下的丝绸伞面。终于他把伞面整个扯了下来,弄折了伞骨。只剩下一根黑色的棍子,一头是锐利的金属尖,另一头是狗脑袋,像是一种过时的专用拷问工具。以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棍子夹在胳膊底下,意识到这样走在路上非常醒目。

晚上七点,他穿上外套,拿着棍子,去两个街区外的小餐馆吃饭。他感觉自己是去讨回一些尊严,却又非常紧张,担心尊严得靠抢夺才能要回来。

不填饱肚子什么都做不了。餐馆名叫巴黎小厨;只有一条六英尺宽的通道在一家擦鞋店和一家干洗店中间。他悄悄走进去,爬上角落里的高脚凳,说他想要一碗干豌豆汤和一杯巧克力麦芽奶昔。

女服务员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黄色的大牙箍,同样颜色的头发拢在黑色的发网里。一只手始终叉在胯上;她替其他人点完单。尽管以诺每晚都来,她却从没喜欢过他。

她还没有替以诺点单,便开始煎培根;这儿只有一个客人,他吃完了饭,在读报纸;所以培根是做给她自己吃的。以诺越过柜台,用棍子戳了戳女服务员的屁股。“听着,”他说,“我要走了。我赶时间。”

“那就走啊。”她说。她动了动下巴,专心致志地盯着煎锅。

“给我一片那边的蛋糕就行,”他指着圆玻璃台面上半块粉色黄色相间的蛋糕,“我有事要忙。我要走了。就放在他边上吧。”他示意那边看报的客人。他越过几个凳子,开始阅读那人手上的报纸对着外面的一边。

男人放下报纸看看他。以诺笑了笑。男人又举起报纸。“能不能把你不看的报纸借给我看看?”以诺问。男人又放下报纸瞅着他,眼睛浑浊坚定。他飞快地翻了翻报纸,把连环漫画抽出来递给以诺。这是以诺最喜欢的。他每晚都例行公事地读。他吃着女服务员从柜台上为他切下来的蛋糕,一边看漫画,感觉自己充满了仁慈、勇气和力量。

他看完一面,翻过来细看另一面上满满的电影广告。他目光停都不停地掠过三个广告栏,接着扫到了贡伽的广告,伟大的森林之王。广告罗列了贡伽巡演的所有剧场,还有每个剧场的时间。三十分钟后他将出现在五十七大街的胜利剧场,这是他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次露面。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以诺,会发现他脸上清晰的表情变化。起初还喜滋滋地读着连环漫画,现在却完全变了:他看起来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