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2/27页)

园丁就在窗外,因此,对于约瑟夫所讲的故事,我尽量不流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相反,我又翻了一页史密斯先生的文章。“我和史密斯太太,”他写道,“在参加完亨利·S.奥克斯报社的招待宴会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费城。诸位读者一定记得,他们在德兰西广场2041号社址办公期间,曾殷勤地举办过许多场热闹的新年聚会。幸而我们在‘美狄亚’号汽船上遇见了新的伙伴,离别故交的哀伤很快便被结识新朋的欢乐冲淡……”

“他们为什么要找警察?”我问。那两人发现尸体后,合乎情理的做法应该是悄悄溜走,啥也不说才对。

“她叫得太响,另一个民兵他也来了。”

我跳过一两页史密斯太太用打字机打出的文稿,翻到了“美狄亚”号抵达太子港的内容。“这是一个黑人的共和国——一个拥有深厚的历史、美术和文学底蕴的黑人共和国。我仿佛正注视着非洲所有新共和国在历经苦难后必将迎接的未来。”(我敢肯定,他绝对不想流露出悲观的态度。)“当然,即使在这里也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海地已经历过君主专制、民主政治和独裁统治,但我们千万不能像评判白人独裁统治那样去评判黑人的独裁统治。海地的历史只有短短几个世纪,如果我们在经过两千年漫长岁月之后依然会犯错,那么,海地人民岂不是更有权利犯下类似的错误并从中学习,而且或许能比我们学得更好些?这里有贫困,大街上有乞丐,还有证据显示当地警察存在盲目服从命令的权威主义问题,”(他并没有忘记琼斯先生还被关在牢房里的事情),“但我依然怀疑,一个黑人在首次登上纽约的土地时,他是否会受到像我和史密斯太太在太子港入境处所享受的礼遇。”这些描述让我感觉像是在写另一个国度。

我对约瑟夫说:“他们把尸体怎么样了?”

警察想把尸体扣下来,他说,可是太平间里的制冰设备出了故障。

“菲利波夫人知道吗?”

“哦,知道,她把他送进了埃居尔·杜邦先生的殡仪馆。我想他们要埋掉他,得抓紧埋。”

我不禁感到自己要对菲利波医生的临终仪式负责——他是在我的酒店里去世的。“到时把他们的安排告诉我一下。”我对约瑟夫说,然后回过头继续阅读史密斯先生的游记。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陌生人,能在抵达太子港首日便得到外交部长的接见,是我在这里备受惊喜礼遇的另一个佐证。部长先生即将前往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尽管如此,他还是拨出半个小时的宝贵时间接见了我,并通过私人渠道和内政部长交涉,让我得以探访狱中的一位英国同仁。此人是我在‘美狄亚’号上结识的旅伴,由于官僚体系的某些失误——这种情况在许多比海地更古老的国家中亦有可能发生——不幸与政府当局交恶而身陷囹圄。我正在继续跟进这一案件,但我对结果并不太担心。我在我的黑人朋友们身上(无论他们是生活在纽约州那相对自由的环境中,还是身处在密西西比州那赤裸裸的残暴压迫下)一直能发现深植于他们内心之中的两种特质——对正义的诉求,以及对人类尊严的觉悟意识。”读丘吉尔的散文作品会让人感受到一位雄辩家在发表历史性演说时的风采,而读史密斯先生的游记让我觉得像是一名演讲者在外省城镇的小礼堂中开设讲座。我感到自己身边仿佛坐满了头戴女帽、心地善良,出于正当理由特意花五美元前来听讲的中年妇女。

“我期待着,”史密斯先生继续写道,“与新任社会福利部长会面,和他商讨本报读者们早已知晓的、我内心长久以来持有的愿望——建立一座素食中心。我有一封写给前部长的私人介绍信,是一位常驻联合国的海地外交官给我的,遗憾的是,前部长菲利波医生目前并不在太子港,但我向各位读者保证,我的热情将帮助我跨越所有障碍,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觐见总统本人。我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因为在他尚未步入政坛之际,在若干年前的那场大规模伤寒传染病爆发期间,他作为医生曾获得过至高的评价。就像肯尼亚总理肯雅塔104先生一样,他也留下了人类学家的印记。”(“印记”真是个含蓄的字眼——我想到了约瑟夫被打残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