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2/11页)

马吉欧医生宽大方正的手掌让我感到欣慰。我就像一个病人,对于医生为确保让我康复而设立的严格生活制度,我毫无质疑地全盘接受。我们把社会福利部长抬出泳池,走向医生在车道上熄灯停靠的汽车。“等你回来以后,”马吉欧医生说,“你得打开阀门放水进去,把血迹冲走。”

“我会打开水阀,但有没有水来就不好说了……”

我们把他撑在汽车后座上。在侦探小说里,一具尸体总是很容易被装扮成醉鬼的模样,但我们车上的这个死人却是怎么看都明摆着已经死了——流血虽然已经止住,但外人只要朝车里瞥一眼,就能注意到他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幸运的是,夜里没有人胆敢上街活动,在这个时辰出来干活的只有还魂尸和通顿·马库特分子。说到通顿·马库特,他们肯定就在外面——还没等我们抵达车道的尽头,我们就听见了他们汽车驶近的声响——这么晚了,不会有别人开车出来。我们赶紧关掉车前灯,静静等待。那辆车正在从首都市内缓慢地爬坡上山,我们可以听见车上乘员的争吵声,盖过了三挡车速的轰鸣。在我想来,那辆老破车无论如何也爬不上通往佩蒂翁维尔的漫长坡道。要是它在车道入口处抛锚了怎么办?那些人肯定会来酒店求助,顺便白喝几杯,不管时间有多晚。我们似乎等了很长时间,这才听到引擎声经过车道,渐渐远去。

我问马吉欧医生:“我们把他弄到哪儿去?”

“我们上山或下山都走不了太远,”他说,“会碰到路障。这条路是往北走的,路上守夜的民兵都不敢睡着,怕被查哨。刚才的那帮通顿·马库特很可能就是去查哨的。如果车子不抛锚,他们会一路查到肯斯科夫的警察哨所那边去。”

“你到这里来,路上必须通过一道路障。你是怎么解释的……?”

“我说有个女人刚生完孩子得了病。这种事情太普遍了,如果我运气好,那个人是不会往上汇报的。”

“要是他报了呢?”

“我就说我没找到她家。”

我们把车开到大路上。马吉欧医生重新打开车前灯。“如果有人出来看见我们,”他说,“他会以为我们是通顿。”

我们能选择的地段很有限,因为上山和下山的途中都有路障。我们往山上开了两百码远——“这就表明他经过了‘特里亚农’:他不是要去你那里。”——然后转入左手边的第二条小路。这里有一片矮小的房屋和废弃的园地。过去,自视甚高和不够成功的人都住在此地,他们已经身在通往佩蒂翁维尔的路上,却还没有真正抵达:拣别人不要的诉讼案件的律师,失败潦倒的占星家,还有喜欢喝朗姆酒胜过看病人的医生。马吉欧医生清楚地知道他们哪些人还住在这里,哪些人已经逃之夭夭,因为通顿·马库特会在夜里上门,强迫他们缴纳苛捐杂税,用来建造那座新城市——杜瓦利埃城。我自己也捐过一百块海地古德。依我看,所有的房子和花园都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管了。

“这里。”马吉欧医生指示道。他把车开到离小路几码远的地方。我们必须开着车灯,因为我们没有空手可以拿手电筒。灯光照在一块破木板上,依稀可见“……您的未来……”的残留字样。

“这么说他走了。”我说。

“他死了。”

“是自然死亡吗?”

“横死暴毙在这里都算是自然死亡。他是被环境逼死的。”

我们把菲利波医生的尸体抬出汽车,拖到一大丛蔓生的三角梅后面藏起来,这样人们从路面上就看不到它了。马吉欧医生拿出一块手帕缠住右手,从死者的口袋里取出一把用来切牛排的厨房小刀。在游泳池里,他比我眼尖得多。他把刀放在地上,离部长的左手只有几英寸远。他说:“菲利波医生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