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6页)
沪生说,太为难了,这种故事,造不出来的。小毛说,我一面推,一面揿。
阿姨哼起来。我讲,阿姨不要响,不要发声音,外面听见了。阿姨讲,整幢房子,只有两个人,不哼出来,我不适意。沪生说,要死了,唐僧也经不起这种考验。小毛说,我只能不响,分心去想隔壁苏州河,想过去香烟牌子,水浒一百单八将,一个一个背,想到呼保义,揿一记,想到九纹龙,弄一记。后来上下推拿,背脊骨推到大腿,照规矩上下两记,我想语录,一不怕苦,两不怕死。我娘讲了,一想到领袖,眼目光明,春香讲过,偷的水是甜的,偷的饼是酥的,困难中,只有求告上帝。我有啥办法。如果我一走了之,也就好了,我心里只背上帝两句,我怕啥,怕啥,弄得我一身汗,我容易吧,我觉得好了,光明了,思想转变了,可以做雷锋,可以不近女色。推拿医生,看来是最苦的职业,结果,我弄了三十多分钟,必须不停推,拿,问,让阿姨有面子,后来,阿姨不响了,一声不响。我讲,阿姨,可以了,可以起来了。阿姨一声不响。我走到外间,等了一歇,阿姨穿好衣裳出来,闷声不响,面色不好,低了头,开门出去,哐的一关门,就走了,谢也不谢一句。三天里,薛阿姨见了我,根本不睬。小毛停下来,吃了一口水。沪生不响。阿宝也不响。护士进来发药。走到旁边床位,老先生挺尸一样要坐起来,手绑到床上叫,妈妈,妈妈呀。沪生说,小毛万一忍不住呢,其实,年龄不是问题。小毛说,薛阿姨四个女儿,个个厉害,经常回娘家,包括四个女婿,见了我,本就是面孔铁板,板进板出。如果有了这种故事,阿姨的脾气,也不了解,万一天天要推要拿,要嗲要叫,天天要做,我等于顶石臼唱戏,女儿女婿八个,弄堂里老老小小,这一大批人是啥反应,有啥好结果,我跟我的姆妈,如何交代,以后,难做人了。
二
沪生接电话。梅瑞说,沪生现在忙吧。沪生说,是梅总啊。梅瑞说,又不是陌生人,叫我梅瑞。沪生说,有啥吩咐。梅瑞说,请教一点私人事体,嗯,就是我离婚的遗留问题,有空吧。沪生说,是谈小囡问题。
梅瑞说,也可以讲。沪生说,这要面谈了。梅瑞说,先问几句。沪生说,我现在忙,下午我过来吧,顺路的,谈半个钟头,就可以了。梅瑞说,真要面谈呀。沪生说,是的,我不收费。梅瑞笑笑,沉吟一刻说,非要去外面谈。沪生说,我现在忙。梅瑞沉吟,有点迟疑说,要么,三点钟。沪生说,好,讲个地方,我过来。梅瑞沉默许久说,要么,虹口天鹅宾馆可以吧。沪生觉得远,也只能答应。
这天下午,两个人见了面,梅瑞情绪不高,一身名牌,眼圈发暗。沪生说,路上堵车。梅瑞说,不好意思,选了此地,我是来看小囡,前夫就住前面北四川路。沪生说,嗯。梅瑞说,当时结婚,我住进北四川路夫家,关系不好,搬回新闸路。沪生说,这我晓得。梅瑞说,再后来,新闸路房子脱手,买进延安路房子,小囡归前夫,我最近想想,这等于我净身出户,不大甘心。沪生说,前夫是一般职工,长病假,又不是老板,除了房子,还有啥家当。梅瑞说,我想分割前夫的房子。沪生说,时段不对,也缺乏理由。梅瑞说,沪生有办法,代我想想。沪生说,照梅瑞目前的身家,还有必要吧。梅瑞说,我是女人,气不过嘛。沪生说,上次大请客,康总提到梅瑞买房子,装修情况,相当了解,康总讲啥呢。梅瑞说,这个人,我不谈了。沪生说,大请客闹得一塌糊涂,据说梅瑞酒醒了,就跟康总吵一场。梅瑞摇手说,一听这桩事体,我就头昏,不讲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