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第18/19页)

“没有,小姐。”

“哦,宝贝儿,你这半辈子真是白活了。耶稣啊,一九五。他嘴可真甜!我遇到他时才十四岁。我们离家出走,像夫妻一样一起过了三年。跑到这儿来的所有男人你都见过了吧?他们五十个加起来也抵不上杜威·普林斯的一根踝骨。哦,主啊,那个男人爱死我了!”

查娜用手指把一绺头发卷成圈儿。“那他为什么让你出来卖呢?”

“姑娘,当我知道自己能卖—就是说有人愿意为此出大钱的时候,简直就像有人拿羽毛敲我的脑袋一样没感觉。”

波兰笑了。笑得无声无息。“我也是。第一次的时候,我告诉姨妈我没收钱,她狠狠揍了我一顿。我说:‘钱?凭什么要收钱?他什么也不欠我啊。’她说:‘他不欠你个鬼!’”

她们全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三个快乐的碎嘴婆。三个快乐的老巫婆。多年前的愚昧让她们感到很好玩。她们可不像历代小说中塑造的那些妓女:有着高尚和宽容的心地,只是因为环境的险恶,才献身于把男人从不幸和无聊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的事业,偶尔谦卑地拿点钱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理解”。她们也不像敏感的年轻一代女孩,在命运之手的荒唐摆布下被迫维持表面上的冰冷无情,以保护青春年华免遭进一步的打击—这样的女孩十分清楚自己完全可以另觅高枝,能让适合自己的男人幸福。她们亦不同于那些懒散无能的妓女,无法只凭卖淫谋生,转而吸毒贩毒或者拉皮条,最终促成自我毁灭的结局,不自杀只是为了惩罚对缺席的父亲的记忆,或者为了延长沉默的母亲的痛苦。除了马丽对杜威·普林斯传说般的爱恋,这几个女人都痛恨男人,所有的男人,毫无愧疚,毫无歉意,毫无区别。她们辱骂客人,习惯性冷嘲热讽。黑人、白人、波多黎各人、墨西哥人、犹太人、波兰人,形形色色—全都软弱无能,全都被置于她们仇视的目光下,全都是她们无情怒火的发泄对象。她们以耍弄男人为乐。全镇人都知道,有一次,她们把一个犹太人哄骗到楼上,三个人一起扑上去,提起他的脚后跟,把他裤兜里的东西全抖出来,然后把他扔出了窗外。

她们对女人同样不恭,那些女人虽然不是所谓的同行,但也欺骗自己的丈夫—无论是经常还是偶尔为之,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她们管这些女人叫“糖衣妓女”,不愿去体会她们的境遇。她们只尊敬那些所谓“虔信基督的黑人妇女”。这些女人声名纯洁,顾家,不抽烟喝酒,不乱跑。她们对这样的女人永远满怀深情,但却从不流露。她们会跟这些女人的丈夫睡觉,收他们的钱,但那往往是为了报复。

她们也不保护和关心天真无邪的少女。回想自己的青春岁月,她们只觉得那时无知,后悔没有好好利用年轻赚得更多。她们不是穿着妓女衣服的年轻姑娘,也不是悔恨失去纯真的妓女。她们就是穿着妓女衣服的妓女,从来不曾年轻,更谈不上纯真。当着佩科拉的面,她们像跟彼此相处时一样随便。因为她是个孩子,马丽还编些故事给她听,可是那些故事既轻佻又粗野。如果佩科拉宣布她愿意过她们那样的生活,她们不会劝阻,言语中也不会露出惊讶。

“你和杜威·普林斯有孩子吗,马丽小姐?”

“有啊。当然有。我们生了好几个呢。”马丽有些焦躁不安。她从头上取下一枚小发夹,剔起牙来。这暗示她不愿再说了。

佩科拉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空空荡荡的大街。一丛青草吃力地从路边的石缝里钻出来,迎接它的却是十月的冷风。她想到了杜威·普林斯,想到他是如何地爱着马丽小姐。爱是什么感觉?她搞不清。大人们相爱时都做些什么?一块儿吃鱼?乔利和布里德洛夫太太在床上的画面映入她的眼帘。他发出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父亲的叫唤声如此可怕,但却远不及母亲的无声无息可怕。好像她压根儿就不在那里。那可能就是爱吧。窒息般的喉音和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