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5页)
洗衣机已经停转,她拿围裙边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从里面取出婆婆的衣服,抖平,将它晾在廊下。外面的太阳正好,虽已到冬天并不寒冷,街上的女人们仍是裙子,小孩子们甚至穿着短裤,在寒风中奔跑,仿佛那两条腿是别人的。想起中国“狗冷冷嘴,人冷冷腿”的话来。梦莲看看自己腿上捂着的毛裤,“上了年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竟然想起死的事儿来。房内,电视机仍开着,正介绍北海道地区札幌的冬日景象,大通公园里170尊各式冰雕在纷飞的雪花中百态千姿,晶莹透剔,空气中飘散着婆婆刚用过的洗发液的余香,倒象是冰的气息由遥远的北海道传过来了。小风吹来,廊沿上挂的铜风铃叮咚响起,铃下的纸片是玛尤米稚嫩的汉字“阖第平安”,“阖第”自然包括她的家和次郎的家还有胜治叔叔的家,叮咚的脆响恰似她的心声,传向冥冥之中。她希望风再猛些,将这小尤物撞得再响些……
半夜,风大了,带来了海的涛声。糊着白纸的外廊拉门被吹得呼呼作响,风铃发出近似疯狂的叮当。
“风好大研,”梦莲靠紧了丈夫,“怕是要变天。”
“院里没什么东西吧?”
“没有……唉呀,妈的衫子……你没收?”
“我怎么会。”
梦莲一下坐起来,披上衣服要出去。
“算了吧。”李养顺拉了她一把,“留神着凉,现在气温下降得厉害,这会儿大概到不了10度。”
“可不,还不到8度呢,寒流过来了。”她探着身子看墙上的温度表,“得给妈把暖气炉子点着。”说着她爬出了温暧的被窝,从储藏室抱出了煤油取暖炉。寒气很快袭透了单薄的线衣,她哆嗦着点了火,蹑手蹑脚地拉开婆婆的房门。
婆婆象个婴儿一样趴在褥子上,棉被被踢得老远,只穿一件单衫的身子一动不动地晾在寒夜中。她拽过被子给婆婆盖上,触及婆婆身体时,感到温度很高。于是整顿着老太太躺顺了,在她的腋下塞进一支体温表。
“他爸,妈好象不舒服呢。”
一会儿,李养顺披着衣裳进来了。
“39度啊!”梦莲把体温计又凑在电灯底下看了一遍,“不会死吧?”
“恐怕得叫大夫。”
梦莲弄了块湿毛巾,敷在婆婆额头上,又拉起胳膊数了数脉搏,心跳很快,呼吸也急促,胸口一起一伏的,喉咙里呼呼作响。
“我找大夫去。”李养顺拉门便走。
“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么。”
李养顺抓了抓头皮,“我老想不起使电话。”
梦莲将野坂医生的电话号码找出来,李养顺拨通了电、话,说了病情,野坂说立即就来。
梦莲心里充满愧疚,不该在这种天气给婆婆洗头,也不该在头发没干透的时候让她睡觉,最要命的是让她在外头晾了这么长时间……一转脸,却见房角的卫红蒙着棉被睡得正香,心里便有些气。
野坂来了,后头还跟着护士。
“什么时候发病的?”他一边在婆婆的胸口移动着听诊器一边问。
“啊,是刚刚……”梦莲吱吱唔唔,因为大夫一问,她立即想起婆婆将来有个三长两短,亲戚们万一要追究起责任来她总不能说是“不知道”吧。
她的心怦怦地。
“痰已经生成了,看样子时间不短了啊。”大夫用左手扣击右手,婆婆的胸腔发出沉浊的低音。
“是这样么?”梦莲几乎要哭出来,“您看她会不会……”
“立即注射安基莘青霉素。”野坂吩咐护士,然后对李养顺说:“很严重。急性肺炎,心脏也很弱了。按道理应该马上住院治疗,可是老夫人这把年纪怕也经不住搬来搬去的折腾了。”
“无论如何还是请想組办法。”
“作为家庭病倉处理吧,给病人输上液体,家属负责观察,有情况立即往医院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