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5/8页)

在瑞典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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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舱里的他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动着身子。

正如他事先所预料的那样,在飞机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曾经被隐藏起来的角落都变得显而易见,而过往的一切也慢慢地渗了出来。

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

专业而和蔼的乘务员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任务,机舱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睡着了。

可是他的大脑正处于一种梦幻般的状态,根本不能被称为睡着。这更像是一种精神备受折磨的状态,其间充斥着非常具体的令人感到痛苦的要素。

一片海滩,一场谋杀,一名受害人。

一切都围绕着这些要素展开。

而且,一切都应该围绕这些要素展开。

***

奥莉维亚正专心致志地解决浴室排水管道的问题,她忍受着越来越恶心的感觉,用一把牙刷和一把借来的螺丝刀捞出了一根灰黑色的长达数十厘米的“粗香肠”。就是这条由头发构成的“香肠”阻塞了排水管道的水流。当她发现其中有些头发很可能不属于她自己的时候,恶心的感觉变得更加严重了。这堆东西一定是多年来累积的头发丝。她将这条长如手臂的“头发香肠”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迅速地将塑料袋的口子系了起来。她觉得那些头发就像是会活过来一般。

她打开电脑,登录了自己的电子邮箱。

垃圾邮件,垃圾邮件,垃圾邮件……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她母亲打来的。

“你已经起床了,对吗?”母亲问道。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呀。”

“我从来都搞不懂你的作息时间。”

“你有什么事吗?”

“明天早上我应该什么时候来接你?”

“你说什么?”

“你买遮蔽胶带了吗?”

噢,她指的是泰尼戈岛。没错,一定是这样的。玛莉亚几天前就打来电话说过,现在是时候处理一下那栋房子的向阳面了,那里的外墙漆面脱落得很厉害。从前阿尔涅一直对这个问题特别在意,母女俩约好将在这个周末为房子的向阳面重新刷上油漆。事实上,玛莉亚从来没有问过奥莉维亚在周末是否有其他安排,在玛莉亚的世界里,只要你是她的女儿,而她已有跟你相关的安排的话,那么你就不可能还有其他安排。

总之,这个周末她们需要去岛上为那栋房子的向阳面重新刷上油漆。

“我去不了。”

奥莉维亚飞快地在自己脑海里的日程表中搜寻着,想要找到一个借口。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能去?你为什么去不了?”

就在奥莉维亚差点儿被母亲的态度吓退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了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的文件,跟那起海滩谋杀案有关的文件。

“这个周末我得去诺德科斯特岛。”

“诺德科斯特岛?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是为了……嗯……跟学院有关的事情,我要完成一项作业。”

“可是你就不能等到下周再去吗?”

“不行,因为……我已经订好了火车票。”

“可是你当然可以……”

“你知道那是什么作业吗?是一起爸爸曾经处理过的谋杀案!案发时间在八十年代!真不可思议,不是吗?”

“什么不可思议?”

“居然是同一起案子。”

“他处理过很多案子。”

“是的,我知道,即便如此也真的不可思议。”

接下来她们没有说太久。看上去玛莉亚像是意识到自己没法再强迫女儿去她们的夏日度假屋了,于是她简要询问了埃尔维斯的情况,在奥莉维亚草草作答之后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奥莉维亚迅速打开了网页收藏夹里的火车票预订链接。

***

杰利几乎是一整天都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他卖掉了几本杂志,去了一趟伽马卡大街的新社区救济厨房,吃了一些廉价食品。他尽可能地避开人群,从早到晚随时随地他都是这样。虽然他也能跟薇拉或其他一两个无家可归者聊聊天,不过他主观上完全避免跟任何人接触。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寂寞的钟形玻璃罩里,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他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处于同样的孤立状态,试图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寻找自己的立足点。在这种状态下,他过往的一切经历都被抽离了,而现有的境况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根据诊断结论,他的精神有些问题,需要通过服用一些药物来控制自己的精神疾病。吃了药之后,他便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或者说他自己认为这些药物能计他活下去,让他从早上醒来之后到晚上睡觉之前的时段里存活下来。在这期间,他尽可能少地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部分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