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文本资料之辑录(第7/10页)
别墅中尚有齐玉象堪、瓶如寮,诸牓。齐玉象者,叔问二十八岁时沈仲复所赠萧齐玉造像榜,旧额新榜也。瓶如寮,则筑园时所创。叔问记此事云:“光绪丙午年二月,余治园于吴小城之故墟,因凿井深二丈许。忽有物铿然,亟令工出之,则一方石,上盖土缶一,微绀色,两耳附口,圆径约三寸强,制甚朴浑,此新穿之井,不如何以有古陶器发见也。按《史记》、《国语》并记季桓子穿井得土缶,其中有羊,以问仲尼。《太平寰宇》记桓子井深八十八尺,在曲阜县东法集寺,今费县厅治门外,有天宝《井铭》,宋绍圣四年逢完重立,为之记云。天宝九载赵光乘作铭云‘土缶旧得,石干今脩’,是此井为桓子井,可证。严铁桥《金石跋》以为《山东通志》云,酂城内有季桓子井,即此。赵氏据天宝以前图经,当可信也。今余穿井于园,亦得土缶,而无羊之异,因纂铭刻于井干,挈瓶之知,未足多也。” 此文虽非穿凿,其所援引,抑亦张大矣。至冷红簃之由来,则光绪癸巳,纳吴趋歌儿张小红,别居庙堂巷龚氏修园,为赋《折红梅》词,而以吴应之红梅相比,《冷红簃填词图》,亦顾若波绘者也。
粤两生
彊村有寒夜同麦孺、博潘弱海一词,调寄《齐天乐》,起云:“黄昏连树拳鸦噤,江寒笛声不起。拥叶惊波,呼风断角,凄别归鸾千里” 者,极凄峭之致。孺博、弱海,所谓粤两生,自戊戌以来,负江海盛名。予曩以瘿葊之介识两君。弱盦不过数面,曾欲共游潭柘,不果行。孺博则过从稍多。忆民国元年、二年间,燕都宴饮,多在岳云别业之岳云楼,或畿辅先哲祠后之遥集楼。予与蜕公,盖数陪文酒。一日,陈简持(昭常)招饮,凭阑望西山,黯然如将夕,君掀髯语时事久之,与瘿公言,是少年盖可谈者。重感其言。君既逝,予挽以诗云:“疏肩广颡美髭须,平世觥觥见此儒。党锢早年收郭泰,隐居晚节况王符。登楼曾共神州叹,览逝真愁海水枯。莫倚层阑数陈迹,江枫千里正愁予。” 即言及此事。今观彊村翁《水龙吟》挽孺博云:“峨如千尺崩松,破空雷雨飞无地。京华游侠,山林栖遁,斯人憔悴。” 可知蜕盦之志节。弱海以民国四五年间佐江苏军幕,假兵符趋黔桂,兴义师以讨袁,袁以重金购捕之,乃走香港,匿亚宾律道康南海宅,悲愤呕血死,后蜕公约二三年。狄平子数录两君诗,盖犹其四五十前后作。今岁吷庵录其寄魏匏公天津《木兰花慢》,中有云:“途穷我今不恸,且闭门种菜托英雄,万里俱伤久客,百年将近衰翁。” 此当是入民国后作。蜕盦、弱盦,俱以橐笔为生涯,晚年侘傺,弱盦恢奇有壮志,蜕盦则文章独茂。两君生岭外,而滞海上。匏公浙人,而客津门,故云:“万里俱伤久客。” 岳云楼后改张文达(百熙)公祠,近又改为校舍矣。
夏午诒词
夏午诒年丈,曩于民国初元,曾数同文宴,又数于皙子座间奉手,樊山最称其词,予所见不多。十馀年间,踪迹契阔,但知其夙耽禅悦,晚益精进,近岁诣闽之鼓山涌泉寺访尊宿,有《鼓山受戒记》,归而怛化于沪上而已。比从叔章获睹其未刊词稿,制题仿贺方回例,词亦摩南宋之垒,湘绮之传衣也。从词中得两遗闻,可资讽忆。
其一,则端陶斋入川之词谶。陶斋奉命入川,午诒随行,次永川,午诒题一词于驿壁,结句为“付驿庭花落,他年此际消魂。” 陶斋见之大不乐,不久遂被杀。午诒词中,此题为“驿庭花” ,注:“永川驿寺题壁答朱三云石,调寄《高阳台》。” 词云:“鼓角翻江,旌旗转峡,益州千里云昏。有客哀时,江南自拭啼痕。谁知铁马金戈际,共闲宵,细雨清尊。喜风流词笔,人间玉树还存。是非成败须臾事,任黄花压鬓,相对忘言。虎战龙争,几人喋血中原。莫随野老吞声哭,纵眼枯,不尽烦冤。付驿庭花落,他年此际消魂。” 以词言,殊悲凉慷慨,而下半阕何以作如是语,殆所谓莫之为而为之,言为心声,或机倪之先露也。陶斋既殂,午诒有《扬州慢》一词,题为“西州引出资州作” ,则声与泪俱矣。词云:“上将星沉,戟门鼓绝,大旗落日犹明。听寒潮万叠,打一片空城。七十日河山涕泪,霜髯玉节,顿隔平生。剩南乌绕树,惊回画角残声。伏波马革,更休悲蝼蚁长鲸。料鱼腹江流,瞿塘石转,此恨难平。惆怅江潭种柳,西风外,一碧无情。只羊昙老泪,西州门外还倾。” 陶斋功罪自待论定,而以地位言、午诒与陶斋关系言、尔时环境言,则“七十日河山涕泪” ,自属实写,盖清亡,首尾不过七十日耳。其后午诒居北京,有《凄凉犯》一词,题为《古槐》,注:“忠敏故宅” 。词云:“古槐疏冷门前路,山河暗感离索。几回醉舞,黄花烂漫,半颓巾角。风怀不恶。况人世功名早薄。甚青山不同白发,此恨付冥漠。(公《西山》诗“白云自谓能霖雨,如此青山不早归” 。)三峡啼猿急,一夕魂消,驿庭花落。(公奉命入蜀,军次永川,余题壁词有“驿庭花落,他年此际消魂” 之语,公见之黯然不怿。未及一月,资中兵变,公遂及难。)梦归化鹤,忍重见人民城郭。树鸟嘶风,似当日龙媒系著。恨侯嬴不共属镂,负素约。” 读此词并注,于前后情事了然。案端陶斋故宅在细瓦厂,有古槐一树,“乌树” 两句,颇有情致。陶斋幕府夥颐,而午诒独有“侯嬴属镂” 之语,交情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