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文本资料之辑录(第5/10页)
王致郑书云:“困处危城,已逾两月,如在万丈深阱中,望天末故人,不啻白鹤朱霞,翱翔云表。又尝与古微言,当此时变,我叔问必有数十阕佳词。若杜老天宝至德间哀时感事之作,开倚声家从来未有之境,但悠悠此生,不识尚能快睹否?不意名章佳问,意外飞来,非性命至契,生死不遗,何以得此。与古微且论且泣下,徘徊展读,纸欲生毛。古微于七月中旬,兵事棘时,移榻来四印斋。里人刘伯崇殿撰,亦同时来下榻。两月来尚未遽作芙蓉城下之游,两公之力也。古微当五六月间,封事再三上,皆与朝论不合;而造膝之言,则尤为侃侃,同人无不为之危,而古微处之泰然。七月三日之役,不得谓非幸免,人生有命,于此益可深信,人特苦见理不真耳。鄙人尝论天下断无生自入棺之人,亦断无入棺不盖之理,若今年五月以后之事,非生自入棺耶?七月以后之我,非入棺未盖耶?以横今振古未有之奇变,与极人生不忍见、不忍问、不忍言之事,皆于我躬丁之,亦何不幸置耳目于此时,而不聋以盲也。八月以来,傅相到京,庶几稍有生机。到京已将一月,而所谓生机者,仍在五里雾中。京外臣工,屡请乘舆回銮,乃日去日远,且日促各官去行在。论天下大事,与近日都门残破满眼,即西迁亦未为非策,特外人日以为要挟,和议恐因之大梗。况此次倡谋首祸诸罪臣,即以国法人心论之,亦万不可活,乃屡请而迄未报允,何七月诸公归元之易,而此辈绝颈之难也?是非不定,赏罚未昭,即在承平,不能为国,况今日耶!郁郁居此,不能奋飞,相见之期,尚未可必。足下谓弟是死过来人,恐未易一再逃死,至于生气,则自五月以来消磨净尽,不唯无以对良友,亦且无以质神明。晚节颓唐,但有自愧,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中秋以后,与古微、伯崇,每夕拈短调,各赋一两阕,以自陶写。亦以闻闻见见,充积郁塞,不略为发泄,恐将膨胀以死,累君作挽词,而不得死之所以然,故至今未尝辍笔。近稿用遁渚唱酬例,合编一集,已过二百阕。芸子检讨属和,亦将五十阕。天公不绝填词种子,但得事定后始死,此集必流传,我公得见其全帙。兹先撮录十馀阕呈政,词下未注明谁某,想我公暗中摸索,必能得其主名。虽伯崇词于公为初交,然鄙人与古微之作,公所素识,坐上孟嘉,固不难得也。”
半塘此书,可分数节诠注。其得叔问新词者,叔问于庚子之变,有《贺新郎·秋恨》二首、《谒金门》三首最为沈痛。又《汉宫春》《庚子闰中秋》一首亦甚悲。戴亮集《年谱》中,所谓“《谒金门》三解,每阕以行不得、留不得、归不得三字发端,沈郁苍凉,如伊州之曲” 是也。书中所云与古微且读且泣下者,度是此词。古微五六月间封事,及造膝之言,则指古微与袁、许等迭奏斥义和团,及召见时古微抗声力谏,那拉氏大怒,问瞋目大声者为谁,以古微班次稍远,后未暇细察得免诸事。此节古微行状、墓志,及晚近诸家笔记已及之。其言七月三日之役幸免者,则杀袁、许之日也。其论李合肥到京后仍无生机,两宫无意回銮,及首祸诸臣迄未诛戮,可见尔时焦盼之意。祸首久之始正法,回銮则在次年。其寄示《庚子秋词》十数首,叔问答以一词,此词《樵风乐府》不载,《比竹馀音》中,有《浣溪沙》,题为《楼居秋暝得鹜翁书却寄》:“罢酒西风独倚阑。满城红叶雁声寒。暮云尽处是长安。故国几人沧海梦。新愁无限夕阳山。一回相见一回难。” 是也。
罗瘿公
瘿公是年游吴,于天童访寄禅上人,于苏州访朱古微、郑叔问,瘿公有词记当时,《国风报》曾载之。遐庵为瘿公刊诗,似未录及。古微《西河》小序中,“访城西听枫园” 云云,听枫园者,叔问为彊村苏阊所僦之居。《樵风乐府》卷七,《蓦山谿》小序云:“吴城小市桥,宋词人吴应之红梅阁故地也,桥东今为吴氏听枫园。水木明瑟,以老枫受名。红叶亭不减旧家春色,且先后并属延陵,于胜地若有前因。彊村翁近僦其园为行寓,翁所著词,声满天地,折红一曲,未得专美于前也,爰托近意,歌以颂之。” 而彊村和作,亦有小序,中云:“叔问为相阴阳,练时日。” 可见其投分之厚,为谋之忠。盖是时陈臞庵(启泰)为江苏巡抚。驻苏州,陈素风雅,延叔问处幕中,故吴门词流接武。鼎革后,风流云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