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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廿二年•春•上海(第4/19页)

史仲明客气地引路,什么共和阁、共和台、共和厅、共和楼……上的都是不同的戏,也是有名声的角儿呢,这地方真不简单,谁敢不卖账?

“各位老板,日戏还没上,不若到京剧场看看。明天才走台。”史仲明说。

到了舞台,工人正在放着布景。

怀玉见了奇怪:

“咦,怎么你们用的是软布景?”

“哦我们早就不挂‘守旧’了,现在流行的是在一张张软片上画上客堂、房间、花园、书房什么的,换景时下面一喊,上面一放就是。”

李盛天问:“什么是‘守旧’?”

史仲明一念,北平跟上海,真是相差了十年廿年光景呢,便淡淡笑道:“大概是狮子滚‘绣球’的误会吧,反正胡里胡涂的,就文明了。”

正为“不文明”有点脸热,忽闻:

“师哥!”

李盛天一怔,忙循声认人去。有个布景工人过来。李盛天记得了,这是他师弟朱盛堃,当年也是学武的,因练功过度,倒呛后不能唱,只会翻,出科之后却一直跑龙套,学搭布景。未几就离开北平。

“怎么你到上海来了?”

“师哥,我现在不上台了,专门‘改台’。你知道吗?搭布景的吃得开呢,我除开在戏院,还画电影布景。”

“他们倒成了天之骄子!”史仲明道。

李盛天见师弟有出息,也很快慰:

“看不出呀,你从前像个毛脚鸡似的,如今拍起电影来了?”

“这上海滩,就是搅电影的发财。此中花头不少,改天带你们参观参观。”

“电影唤什么名字呢?”怀玉问。

“‘夙恨’。喏,女主角一会给剪彩来呢。”

在乐世界正门入口,已围满了人,盯着一排十几块大红亮缎,窃窃议论着:

“那是什么呢?”

“来了没有?”

“别挤别挤!”

忽起了一阵骚乱,一条小路像被只无形的魔手一拨一分,现了出来。

带头的是两个男人,然后是两个女人,后面又跟了两个男人。

头一个女人,长得聪明端丽,陪同照应着,带引着女主角。她是她的“女秘书”。也没什么秘书的工作可做,不过是跟着出入交际场所,玛丽笑吟吟道:

“不算太晚吧?”

男人赔着笑。

“才不过迟了一点,不到两小时,没关系,没关系。”

群众开始闹哄哄了,他们见到了段娉婷。

段小姐笃定地走着,笃笃笃一双紫缎高跟鞋。往纤足上瞧,一小截紫缎旗袍的艳色轻轻掩映,因为全身被一袭极深的紫貂重裘给裹住了,这样的密裹,你还可以从她走路的姿态当中,发挥无穷的想象,里头是怎么一幅风光。

即使她的毛领子翻起了,钳熨好的头发,三七分界,三分按兵不动,七分浮荡的波浪正惺惺忪忪地轻傍着,不用把它拂过去,她的眼神已像分帘的手,还没着一点力气,艳光四射出来。

即使垂着眼,什么也不看,她完全知道,她是被看着的——忒烦人。

金先生陪着段小姐在那横空一写的红彩带前站好,镁光闪了又闪,段娉婷金剪一挥,彩带彩球的坚贞忽被断送,乏力地瘫分倒地,大红亮缎掀起了——

一块又一块的着衣镜,呀,全都是凹凸不平,即使你是化人天仙,对镜一照,不是变得矮胖,便是扯得瘦长,面目依然,形态大变,不知是前生,抑或来世,大家哈哈绝倒。

乐世界的这批“哈哈镜”,号召力是惊人的。剪彩过后,也就交由小市民去传诵了。段娉婷往镜前一站,见自己变得奇形怪状,也很惊讶,碍于身份,风华绝代的桎梏,只抿嘴一笑。镜中也现了另一个丑陋影子,无意地亮一亮,马上又不见了。

段娉婷回过头来,刚好是俊朗的怀玉,是镜中人的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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