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吉尔斯医院（第2/7页）

萨姆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但如果从父母的角度想一想，这些孩子最终都将离开人世，他们只是想以后留个念想。”

“但不应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迪克森医生说。

萨姆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我们应该怎么帮助这些父母呢？怎样才能让他们好受一些呢？”

“帮助他们并不是我的工作，我的病人是这些孩子。他们的生命可能只剩下几个月、几周，甚至是几天，他们不应该在这余下的日子里对着冷冰冰的电脑。”

“你每天给这些孩子做检查，”萨姆轻声说，“给他们打针、化疗、吃药，这些都有严重的副作用。你半夜把他们叫醒，给他们抽血、量体温，你把各种可怕的机器连接到他们身上，你规定他们只能每天躺在床上，你让他们吃药吃到失去知觉。难道他们余下的日子这样过就对了吗？”

“是，治疗的过程有时是很残忍，但这样才有可能延长孩子们的生命。我这不是为自己辩护，我不会同一个电脑程序员争论医学的问题。我不可能把癌症这个病魔带进病房，让它自己看它所造成的痛苦。但我可以把你带进病房，让你看你所造成的痛苦。我想跟你说，停止吧。”

“这个程序不适合小孩子，”萨姆说，“我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把它用在小孩子身上。如果你想让我给那些家长解释，我很乐意，只要你觉得我能帮到忙的地方，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们原本就只是想尽一点儿微薄之力，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们。”

在走出医院的路上，他们看见一张广告单，单子的下面是可以随手撕下的一条条电话号码，传单的最上面，是几个大字：“让你爱的人重获新生。”中间则是稍微小一点儿的字：“现在，你应该和你爱的人为‘重生’程序做好准备。不要等到你永远失去了他们才后悔，今天就开始吧！”传单的最下面，只剩下一条电话号码了。梅丽德丝把整张传单从墙上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马路上。然后，她坐上车，开始号啕大哭。

“我们该怎么办呢？”她抽泣着说。

“我也不知道。”萨姆很冷静，这却让梅丽德丝更激动了。

“我们这是在害死这些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

“我们毁了他们的人生。”

“不是的，不是的。”

“他们已经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我们却让他们更加痛苦，我们是在雪上加霜。”

“不是的，不是的。”

“天哪，萨姆，别自我安慰了。他们得了癌症，我们却让他们在剩下的这三个星期里都要在该死的电脑前度过。”

“不是这样的，梅丽。我们并没有逼迫他们做任何事，我们也没有逼迫他们的父母做任何事。”

“但我们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重生’本来就不是为小孩子设计的，我也从来没想过会用在小孩子身上。”

“但他们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他们会不顾一切抓住任何一点儿希望，无论那希望是多么渺小、多么可悲。”

“但我们不能去跟这些父母说，‘你们的孩子只剩下三周时间了，和他去逛逛公园吧，去玩些好玩的东西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电脑前。’这应该是社工的工作。”

“是我们让大家都用到这个程序的。那些最绝望的人、最痛苦的人、最伤心的人，他们会抓住任何一根稻草死死不放。”

“这又不是我们的错，”萨姆说，“这个程序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

梅丽德丝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有权利用它去伤害另一些人。”

“他们不可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萨姆又冷静了下来，“他们也想自己的孩子长命百岁，但没有人能帮他们实现这个愿望。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但肯定不是我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