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莫奈的崖径(第23/39页)

这不也是他可能做的事吗?从一个到另一个。

强烈的恐慌攫住我:午夜的谈话将是我们一扫芥蒂的时机吗?好吧,打起精神、放轻松、要成熟!

话说回来,那何必等到午夜?谁会挑午夜来说这些?

或者午夜将是“午夜”吗?

午夜该穿什么好?

这一天就像我害怕的那样流逝。早晨后,奥利弗立刻背着我偷偷溜走,直到中午才回来。他坐在我隔壁的老位子。几次我试着聊些轻松的话题,却发现虽然我们都想表明双方不再假装沉默,但这将是另一个“咱们彼此别说话”的日子。

午餐后,我去小睡。我听见他尾随我上楼,关上门。

稍后我打电话给玛琪雅,约在网球场碰面。很幸运,那里没人,很安静,我们在彼此都热爱的烈日下打了个把钟头的球。有时候,我们坐在树荫下的老板凳上听蟋蟀叫。玛法尔达拿点心来,却接着警告我们:她年纪大了,不适合再这样奔波,下次我们想要什么都得自己拿。“可是我们从来没向你要东西啊。”我抗议道。“那你就不要喝。”驳倒对手之后,她就拖着脚步走了。

喜欢看人打球的薇米妮那天没来。她一定跟奥利弗去了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我爱八月的天气。晚夏那几周,城里比平常安静,居民都出门去度假了,偶有来访的旅客也在傍晚七点前离开。我最爱下午。空中飘着迷迭香的气味,热气蒸腾,禽鸟与蝉的鸣叫混着棕榈叶摇摆的摩挲声。寂静像轻盈的亚麻披肩般落在骇人的朗日下。我会步行到海边再步行回楼上淋浴,使这一切更加突出。我喜欢从网球场仰望我的家,看空荡荡的阳台沐浴在阳光里,心知从任何一座阳台都撇得见无止境的海洋。这是我的阳台,我的世界。从我现在坐的地方,环顾四周,我能说:这是我们的网球场,那是我们的花园、我们的果园、我们的棚屋、我们的房子,下面是我们的船坞——我所在乎的每个人和每样事物都在这里。我的家人,我的乐器,我的书,玛法尔达,玛琪雅,奥利弗。

那天下午,我和玛琪雅并肩而坐,手歇在她的大腿、双膝,脑中却是浮现这样的想法:(借用奥利弗的话来说)我是世间少有的幸运儿。说不准这一切能持续多久,就像预测这天或这夜将如何演变是没有意义的。每一分钟如坐针毡。一切随时可能戛然而止。

但坐在这里,我知道我正在体验舒缓人心的幸福。拥有这种幸福的人,因为过于迷信而不愿宣称他们可能得到所梦想的一切,却也因为太过感恩,明了幸福也能轻易夺走。

打完网球,就在出发去海边前,我带她上楼从阳台进入我的卧房。下午那里不会有人经过。我合上百叶窗,但让落地窗开着,削弱的午后光线在床铺、墙壁和玛琪雅身上描绘出一道道条纹。我们在万籁俱寂中做爱,两人都没闭眼睛。

我希望我们动作再激烈些,不小心撞上墙,或她忍不住叫喊,好让奥利弗警觉到他房间墙壁另一头有什么事。我想象他在午睡时因为听见我床垫弹簧发出声响而感到沮丧。

我和玛琪雅走向小海湾的途中,我再度为我不介意他是否发现下午的事而感到愉快,如果他今晚始终没出现,我也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他,或他的肩膀,或他手臂泛白的肤色。他的脚底,他的手心,他身体下侧——不在乎。我宁可跟玛琪雅一起过夜也不愿熬夜等他,在午夜准时听他慷慨激昂地讲一些平淡的大道理。早上我塞纸条给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但我也知道,如果他今晚出现,那么即将发生的事,无论是什么,即使一开始不合我的意,我仍会坚持到底,贯彻始终。与其在他离开后的夏日或之后的一生不断与自己的身体争论,不如一次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