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49/67页)
“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好意思。”
在我印象中,从来没人说过我“任性”。
“任性?你是说我吗?”
柳老师皱着眉头:“除了你还有谁?”
“好吧。”
没办法,我只好将窗帘恢复原状,隔断的不仅是声音,还有阳光。我不甘心,忍不住再次拉开窗帘,好让夕阳那柔和的光线投射进来。
“喂!”
“好吧。”
我不情不愿地又把窗帘拉上。
“怎么这么幼稚。”
也从来没人说过我“幼稚”。原来我是个任性的人,幼稚的人。好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
“你一个人笑什么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
以前的我,为什么做不到任性,非要逼自己装出成熟的模样呢?扮演那个懂事而稳重的哥哥,活在弟弟的阴影里,消磨了自己的个性。
被柳老师指出我的任性和幼稚后,我终于明白,从前的我,几乎对所有东西都漠不关心。也就是说,我不过是没有耍性子的对象而已。
所谓的任性,是相信自己,充分展现自己的个性,让心里那个幼稚的小孩勇敢发声。
关于双胞胎为什么把我叫来,我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柳老师的调音工作则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这是最为标准的调音。以前跟随他实习的那段时期,我并没有深刻的体会,独当一面后再次观摩,我才发现柳老师的操作如此认真,如此巧妙。我没必要模仿他,因为不是人人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他是一个标杆。如今想来,实习期间能分在柳老师手下,简直太幸运了。
“调音已经完成了。”柳老师打开门,佐仓太太和两姐妹闻声走来。“音色调到跟之前基本一样了。”
“可是,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呀。”由仁表示异议。
“我觉得把钢琴调回以前的样子就好,你们如果变得不一样,音色自然会和以前不同。自己去听,自己去分辨吧。”
由仁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她们找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询问我的意见吗?
我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试着弹弹看吧,不然很难判断的。”
和音点头表示同意。
以前,两姐妹曾经一起坐到钢琴面前,用双人联弹的方式试音。在光可鉴人的黑色乐器前,双胞胎姐妹并肩而坐,仅这画面就令人心驰神往。而且,从她们的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如此悦耳,全然不似某个音乐家事先谱写的作品,完完全全是属于她们的。
由仁的演奏充满魅力。她的琴声华丽而又自由奔放,诠释出人生的光明与欢乐。与之对应的,和音的演奏则是平静的。仿佛一眼在森林中不断涌出的泉水。今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呢?她们两姐妹的钢琴,会专属于某一个人吗?那一眼泉水,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当和音独自坐到钢琴面前的时候,我后背一紧。她把手指放在琴键上,乐曲声静静响起,刹那间,所有回忆,所有杂念都消失不见。
在乐曲声中,我忽然感觉到,这音乐似乎从来不曾停止过。从和音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像一层又一层波浪包围着我,和音把自己化作音符,化作与世界相连的泉水。泉水永远不会干涸,就算没有听众也无关紧要。
由仁站在钢琴的另一侧,脸颊泛红。她能够接受这一现实吗?自己无法继续弹琴,而和音可以。我转念一想,最了解和音这眼泉水的,除了由仁,还能有谁?
简短的乐曲弹完了。这显然不是为了验收调音成果而弹的乐曲,那里头,分明藏着和音的决心和态度。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转向我们,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