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火车的人(第9/17页)

两个人俯下身,一左一右地向前找。那些杀过人的车轮并没有程啸想象中那么充满血腥,而是沾满了油污,结着黑棉花一样厚厚的灰尘。程啸爬到了车厢底下,他感受到了爹临死前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摇摇晃晃的大地和刻骨铭心的火车刹车声。

“你出来,让别人看到了,会抓起来的!”调度员紧张地提醒着。

“我爹都没了,还怕他们来抓我?”程啸不屑地回答着。调度员想想也对,还有比死人更大的事吗?只是自己好心帮忙,被连累了有点冤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调度员谨慎地护着手中的手电筒,他担心手电的光被铁路工人看到,那就麻烦了。一节车厢找完,到下一节车厢,他先把手电关了,捂在怀里,到了下一节车厢,再把手电掏出来拧亮。

光在黑夜里藏头藏尾地行进着,突然灭了。调度员拍了拍手电,来回地推了几下开关,无奈地说:“灯泡爆了!”

“今天先找到这里,明天再来找。”调度员提议道。

“明天火车开走了怎么办?”程啸忧心忡忡。

“不会开走的!这里的车最起码停三到五天,我在这里做了三十年调度了,对它们太了解了!”调度员信誓旦旦地说。

“你回去吧!我找个空车厢在这里睡一晚,好不容易找到它,不能再让它跑了。”程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留下来。

调度员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他回过身问程啸:“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你爹的手,怎么办?”

“那我沿铁路走回去,一路找回去。”

“如果那样也找不到呢?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调度员追问道。

程啸陷入了沉默,他也没有好好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大概来得太急了,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如何找到爹这只手上。如果找不到呢?程啸面对这个问题,感到束手无策。

调度员说:“照理说,少了一只手,这只手肯定还在,只是谁都不知道它具体在哪个角落,但愿还在这车上吧,明天见分晓。”

“祝你好运!”远远的过道里传来了调度员的声音,那声音像个远去的背影,在安静的火车站里传递,余音飘得很远。

程啸爬进了车厢,大概是火车装煤的缘故,程啸发现夜晚原来可以黑得这么彻底,在这个墨汁似的车厢里,他很快沉沉睡去。

程啸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被捆得结结实实。太阳已经照进了车厢,阳光看上去很陈旧,泛着毫无生气的黄色。一群陌生人站在他身旁,见他醒来,怒气冲冲。

程啸被当作偷煤的贼,又一次被抓进了铁路派出所。接待的警察看到程啸先叫了起来:“这不是上次要找手的那个人吗?”程啸谄媚地笑笑说:“他们搞错了,以为我偷煤,你可以为我作证的!”

扭送过来的几个人很失望,他们说:“那里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有防盗门,进去都需要刷卡,谁带他进去的?”经他们一提醒,警察来了兴趣,他敲着笔头问程啸:“说说看,谁带你进去的?”

程啸想到了调度员,他知道这一说就出卖了朋友,人家可能会因此丢饭碗,程啸决定自己扛下来。他说:“我以前就是开锁的,什么样的门在我面前都形同虚设。”

警察找来了一把锁,丢在了程啸的面前,说:“开给我看看。”程啸说:“需要两根细铅丝。”警察又找来了两根细铅丝。那把锁在程啸手里一捣鼓,“哐当”一声就开了。

警察对着那些人说:“看来是个惯偷,得押到看守所去。”那些人哈哈大笑起来,程啸慌了神,他喊起来:“你们还有法律吗?抓贼也需要人赃俱获,赃物呢?”

“那你说,深更半夜的爬进火车车厢干什么?”

“那趟车就是轧死我爹的车,我担心它开跑了,在那上面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