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火车的人(第12/17页)
爹的手找到了,程啸莫名地感到有些失落。这只手毫无生气是预料中的事,但程啸发自内心地希望它还鲜活着,就像爹的眼角膜移植到自己身上一样,那能让他感受到血脉相通的真切感。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能让人心意相通。程啸固执地认为自己看到这只手跟爹看到这只手的感受是一样的,因为眼睛里活着一个父亲,他像在活着时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样子,这种感觉一定是不舒适的。
出了宿舍楼前的小路,程啸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上去,司机就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程啸下意识地捂住了那个塑料袋,司机奇怪地看了看他。车子飞快地跑了起来,司机把车窗都摇了下来,外面的风“呜呜”地响着,司机又问了:“你带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没什么,用臭卤腌制的一点东西,包得这么严,你也闻得到?”程啸疑惑地问。
“我对这些东西特别过敏,闻到了就想呕吐。你带这东西去乘火车?那还不被人骂死!”司机斜了程啸一眼,厌恶的表情夸张地浮在脸上。经司机这么一说,程啸心里忐忑了起来。
下了车,程啸看到那辆出租车开出没多远,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神情有些厌恶,他点了根烟,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程啸来到了车站的小卖部,在那里买了一卷胶布,又向店老板要了几个塑料袋。他在塑料袋外面又套上了几层袋子,外面缠上了厚厚的胶布,确信气味被关住了以后,他才稍稍放了心。
买好了回三七市的车票,进候车大厅的时候,程啸发现麻烦来了。进候车大厅必须把所有的行李放上去安检,程啸知道那安检箱子里装着透视眼,如果把爹的手放到传输带上,这事情就揭穿了。到时候,程啸身上纵然有十张嘴巴也解释不清了。
在离候车大厅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程啸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安检的门旁边还有几个带警棍的协警。他们对乘客的态度很凶,一名带两个孩子的妇女怕孩子走丢,动作慢了一点,身上的行囊就被他们活生生地扯了下来,扔进了安检的箱子里。妇女想跟他们理论,又被他们推搡了几把,其中大一点的小孩被带倒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真是一群豺狼!”程啸嘀咕了一句,缩了回去,他回到售票窗口,把车票退了。火车坐不成了,长途汽车也一样,总不至于走回去,步行上千里路,得多长时间!到时候,爹的手会长蛆的。
出了闹哄哄的车站,程啸看到广场旁的小弄堂里停着很多中巴车,中巴车很破旧,红色胶带纸贴出来的地名都缺胳膊少腿,只有零星的一些偏旁笔画。程啸想问问司机这些车开往哪里,发现司机正趴在方向盘上睡午觉,他敲了敲玻璃门,司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得知是问路的,他指了指前面的挡风玻璃,程啸才发现前面有一块小小的硬纸板,上面用炭笔写了细细的几个地名,那些地名都很陌生。他问司机:“这车能出山西吗?”
司机说:“不能,我们只跑短途。坐长途你应该去乘火车,或者去长途汽车站,乘飞机也可以啊。”
“我就想乘你们这样的车,接力棒似的一站站乘过去,出了山西,再一路向南。”程啸觉得只要方向是对的,总能回到三七市。
司机感觉自己被消遣了,他把头扬了起来,甩向窗外:“那你是没事找抽型的,谁有你这闲心哪!”
程啸赌气去了旁边的书报亭,他问老板:“有全国地图吗?”老板从狗洞似的小窗户里伸出头回答:“全国地图没有,山西省地图有,你要吗?”
程啸要了一份山西地图,找到大同,他发现大同在地图上太小了,跟现实中完全不一样。那些公路跟蚯蚓似的绕来绕去,把程啸的头也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