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百年孤寂(第2/5页)

菲妲对此事的看法与塔玛相同:“要是伊斯兰教的神学专家可以公布一条新教令,告诉信众随时随地做爱是神圣的行为,要人们不用为了houris,也就是美丽的天堂之神守身,这会是一个多么放松的世界!”

我向塔玛转述了这番话,但她听完之后并未露出笑容,只点了根香烟,然后说道:“你知道菲妲现在住在伯利恒吗?”

我对她说:“如果法官决定要剥夺她的身份,那她的案子就得在几个月内开庭再审,可是菲妲现在已经不在意法院怎么判了。”

“像她这种特殊案例,她必须住在耶路撒冷才行。”塔玛以律师的口吻说道,“但是她人几乎不在这儿。”

塔玛看起来一脸疲惫。我对她说我近来不常与菲妲碰面,而我今后与塔玛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因为再过几个月,她便要前往美国普林斯顿大学。

“四年好长啊。”我对她说。

“是啊,我知道,但我希望普林斯顿能让我的生活稍微回归正常,它能让我过着年轻博士生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当个过度早熟的律师,一心一意想以修正以色列充满种族歧视的法律制度为挑战。我毕竟不是圣人。”塔玛说。

“但是被人需要的感觉一定很棒吧。”我说。

“是啊,但有时候我觉得,好比说,我对菲妲付出太多,反而让她窒息。”塔玛说道,“我吓跑她了。身为一个激进主义分子,我根本不可能有正常的人际关系。我已经厌倦这片我生长的土地,也许五年之内我会有不同的感觉,但我现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耶路撒冷实在太残酷了。”

“你让我想起奥兹。”

“你是说阿摩司·奥兹 ?”

“是啊,他在他的回忆录《爱与黑暗的故事》里也提到同样的残酷。”

“你是指他母亲自杀那一段?”

“没错。”

“你看耶路撒冷都干了什么好事?它只会‘不断把一个个情人逼上绝路’,”塔玛引用了奥兹书中的话,“不要爱上耶路撒冷。这里只是一个中继站,但我把我的一生都花在这里。这个城市也曾经在百年之后把十字军逼走,记得吗?”

而我心想,这里不只会把爱人逼上绝路,也会让爱情寿终正寝。自从搬来这里之后,我与深爱十六年的男子成了陌生人。过去即使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两地分隔都未能拆散我们。

但我没把这些话说给塔玛听。此刻她正准备投身她远大的新未来,一个远离耶路撒冷的无忧未来,我却想着自己微不足道的私人悲剧,这实在令我感到羞愧。她坐在露台上,食指与拇指始终夹着一根点燃的烟,而她的手机每三分钟就会响一次。她有时会接听,有时置之不理。“都是我的客户,”她说道,“他们都想知道我离开之后谁会接手他们的案子。有些人还不知道我要走,所以打来要跟我谈新案子。这样你可以明白为什么我要暂时逃离了吗?我实在迫切需要些宁静。去哪儿都好,我只想逃离这种电话从早上六点响到午夜的生活。我好几次半夜被电话吵醒,我的客户哭哭啼啼地打来,因为他们的丈夫或儿子或侄甥或任何一个他们所爱的人,在半夜被突袭的以色列军队带走。他们打来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被带到哪里,不知道被带到哪座监狱或是国内哪个地区,这些恐怖分子嫌疑犯就这样遭到监禁。没有记录,没有权利可言。正常而言,我的一天就是从接到这些嫌犯绝望的亲人打来的电话展开,我会开始追查他们被关在国内众多监狱中的哪一间,这通常得长途跋涉才能办得到,从位于北部黎巴嫩边境旁的谢莫纳城(Kiryat Shmona)一直到南部的内盖夫沙漠。”

塔玛很平静,但她内在压抑的不安仍会不时窜出,她的声调会突然拉高,然后再降回忧郁低沉的语气。“我累了。”她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