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婚宴上来了一位不寻常的食客。你知道当年北京的“丐帮”吗?(第7/7页)

长大以后,路喜纯常把卢宝桑当作一面镜子,来检验自己的灵魂。他可以原谅卢宝桑以往的愚昧,他也可以容忍卢宝桑现在未能涤尽的恶习,但他自己却无论如何要引以为诫,他要永远尊重别人的人格,更要尊重自己的人格。

路喜纯真不乐意卢宝桑出现在这家的婚宴上,他所精心烹制的这些莱肴,肯定要遭到卢宝桑的荼毒!比如这个铺放美观精巧的尺二冷盘,当中是土豆泥垫出的两颗套在一起的心,上面用金糕条镶嵌出了一个鲜红闪亮的喜字,周围用火腿、虾片、蛋卷丝、猪头肉、黄瓜盅、番茄花、松花蛋瓣……等等组成了彩色的对称图案。这冷盘上了桌子,是应当“一看”、“二品』,之后才“三报销”的,但你怎能保定卢宝桑不一筷子就把它搅个稀巴烂呢?唉!

卢宝桑却全然不能体察路喜纯的心情,他在路喜纯面前油然生出一种优越感来——此刻路喜纯是伺候人的,而他自己恰是被路喜纯所伺候的宾客之一。他油腔滑调地命令著:“你小子可不许在这儿留一手啊!你 『丫挺的』(“丫头生的”的快读,即私生子之意,骂人话。)把你的本事全给咱倒腾出来!”

这时,薛纪跃的大姑一家来了,卢宝桑闻声出去同薛大娘一起招呼著——原不是生人,且不说薛永全和大姑他们那死去的二弟当年也是乞丐帮的,当年在隆福寺混的大姑父,跟卢宝桑母亲家,不也是有过来往的吗?卢宝桑心里浮出这七穿八达的亲友关系,更觉得他今天在这儿吃香喝辣是名正言顺了。

忽然薛永全师傅汗涔涔地提著个鼓鼓囊囊的草包回得家来,大家乱哄哄地互相招呼著。薛师傅不无焦急地对薛大娘说:“你看这事儿——马凯餐厅说今儿个运啤酒的车不来了,昨儿个他们剩得不多,一会有两桌华侨包饭,全得上。咱们的啤酒可就全黄了!”

薛大娘不由唠叨起来:“你看!我就知道你没一样事能办成!昨几个我说早点把它买回来搁著,你不干,说什么搁屋里头酒要坏,搁屋外头瓶子要裂,还是搁人家餐厅冰箱里最好——你看今儿个怎么样?人家不认帐了吧?……”

薛师傅遂说:“我从马凯餐厅那儿一路找到地安门,今儿个都没啤酒,我只好在地安门商场买了十瓶『麦精露』……”

“那玩意儿哪行呀!”卢宝桑激昂地插进去说,“没有啤酒还办什么事儿!小跃子他们两口子往后能顺顺溜溜过日子吗?”

薛大娘心里象塞了团烂泥。又是一档子不吉利!北京市民的这种婚礼,三种酒缺一不可也是一种风俗——白酒如果实在弄不到八大名酒之一,至少也得有“龙凤酒”,这代表富贵;葡萄酒也不可缺,但必须是三块五以上一瓶的“北京红葡萄酒”,这代表兴旺发达;啤酒必须充分供应,这代表和顺美满。现在却居然出现了“三缺一”的严重危机!

正当薛大娘一筹莫展时,卢宝桑宣布说:“我就不信『马凯』他们那儿真的没货!准是他们见大爷面善,就他妈的糊弄大爷。你们等著,我去一趟,我就不信端不来一箱!大爷,给我钱,给我装酒的家夥,我这就去!”

薛大娘心乱如麻。她跺著脚说:“秀娅怕这就要到了——门口也不知都有谁守著,放鞭炮、撒花纸的孩子别偏这时候没影儿了。”

大姑便赶紧带著薛纪跃的表姐、表侄等人往大门外去。

这时薛师傅把二十块钱和两个大网兜给了卢宝桑,卢宝桑便一溜烟地出征马凯餐厅去了。

薛大娘和薛师傅暂且进到他们自己的房中,薛大娘拿起炕笤帚,先把自己的衣服掸扫乾净,然后又给薛师傅掸扫……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响亮的鞭炮声。薛大娘扽扽衣裳角,庄重地走出自己的住房,又走进新房之中。薛师傅跟在她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