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第4/10页)

我等着这天地之灾过去,心里盘算着,该立即下山,找到他们,然后赶回北平,对高煦和熙音,展开让他们痛悔终身的报复……

眼角余光看见贺兰悠负手而立,仰首向天,似有沉吟之状,心下凛然,遂又挪远了些。

忽听贺兰悠轻轻一叹,道:“怀素,对不起。”

这句话利剑一般立即劈醒了我有些混沌的思绪,大惊之下我什么也来不及想,连头也不回,拼命向后一窜。

然而这一奔,本已渐渐恢复,于经脉中试探着缓缓流转的真力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施展打乱,立时在经脉中乱窜乱走,散入奇经八脉四肢百骸,令我浑身一阵僵麻,砰一声,摔倒在地。

我的脸贴在满地的雨水里,雨水里倒映一方绣着螭纹的银袍。

听得他喃喃道:“你终究还是太防备着我,果然一听那话便立即提气自保,你却不知,紫魂珠之效未完全恢复时,擅动真气的后果便是自锁经脉。”

我还来不及后悔,已听他黯然道:“你若有一分信任我,都不致落得如此。”

我怒极反笑,敢情他不可信任,还是我的错?

只是也懒得和他作口舌之争,他利用我的戒备之心,连手指都没动便逼得我自己制住了自己,终究是我智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当我看见他手掌一翻,掌心亮出几枚细如牛毫的银针时,我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要干什么?”

贺兰悠蹲在我身边,温柔的道:“怀素,刚才我在想,是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也许无望的结局,为维持着见面时相对一揖的起码情谊而无尽忍耐好呢,还是拼着终生的决裂,来换一段永可铭记的时光好?”

我一时听得不太明白,然而心内寒意那般不可抗拒的涌了上来,贺兰悠的语气如此平静,我却能感觉到他平静表面下掩藏着如涛拍岸的涌动思绪,和一往无前的悍厉的决心。

我咬着牙齿,从齿缝里逼出声音:“贺兰悠,不要让我恨你。”

他羞涩一笑:“怀素,你已经在恨我了。”

我哑口无言,看着他,温柔而怜悯的弹指。

后颈微麻,只如蚂蚁轻蛰了一口,我微微一震,突然觉得强大的疲倦之感席卷了我,脑海里的思绪却急速翻转起来,自幼至今的所有记忆,走马灯般在我眼前一一闪现,再一一远去,往事渐渐如蒙了白纱的天地,在我的视野里渐渐模糊,直至消逝不见。

记忆里两个少年,一个白衣一个银衣,都生的好风神,白衣的将一柄翠笛搁在腕间,淡淡的看着我,目光却深情无限,银衣的立在大漠的一轮明月里,偏过脸去不叫我看见。

他们来来去去,搅得我头昏。

某一幕场景掠过时,我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见那马车底钻出的少年,一头好头发,真美。

他微微笑着,带点羞涩,蝴蝶般跳跃翩然的风致,耀着了我的眼。

他抬头,对我说:

“我想让你跳过最痛苦的辰光,我想让你暂时忘记报仇的噬心滋味,我想,和你过一段最单纯的日子……”

※※※

甘肃临洮府,西北名邑,陇右重镇。

临洮府城外,岳麓山脚下一小村,名辛集。

此时正是饭时,辛集村靠近山脚的一处独门小院里,亦升起缕缕炊烟。

我将一盘清炒山笋,一碗山菇汤端上桌,叮叮叮的在粗瓷盘上敲筷子:“吃饭啦,阿悠悠悠……”

布帘一掀,阿悠从他的房间里探出头来,笑吟吟道:“素素,你每次这样叫我,我都觉得你是在唤猪。”

我眯眼笑:“阿悠,你敢说你不是猪?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偶尔去打打猎,你还做过什么?熟悉你的人知道你不过普通人家儿子,不熟悉的人看你这德行,八成会以为你是哪家逃出来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