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第4/4页)

他双手交叠。我费力地消化着他刚才说的话,他那天回家时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他站起来,走到大厅另一边。我想到奥米-阿拉河里的鱼,它们怎么游泳,怎么悬浮在水中,怎么逆流而上。

洗完澡后,我用父亲的毛巾擦干身体,然后把它裹在腰间;我回想了一遍回家前父亲对我说的话。

“巴约替你们俩都弄到了加拿大签证。要是没这件事,你们俩现在都在去加拿大的途中了。”

我又一次感到悲伤,回到客厅后眼泪又涌上来了。巴约先生坐在父亲对面,双手扶膝,专注地看着父亲的脸。

“坐下吧。”巴约先生说,“本尼,今天你上法庭的时候别害怕。一点儿都别怕。你是个孩子,你杀死的人不是普通的疯子,是伤害过你的人。因为这事判你坐牢是不对的。去吧,跟法庭上的人说你做了什么。他们会释放你的。”他顿了顿,“哦不,别哭了。”

“阿齐克韦,我告诉过你,别做这种事。”父亲说。

“不,埃姆,别说了,他还是个孩子。”巴约先生说,“他们会释放你。你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带你去加拿大。这就是我为什么还在这儿——我在等你。听到了吗?”

我点点头。

“那好,擦干眼泪。”

他提到加拿大,我的心又被刺痛了。以前,他给我们寄过在加拿大拍的照片。他们家住的是一栋木头房子。光秃秃的树下,他的两个女儿凯米和沙约骑在自行车上摆了个姿势。我差点儿就去了照片上的地方。我想到了“西方教育”。我曾经多么渴望得到它,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让父亲开心的事。现在,它从我指间溜走了。痛失良机的感受是如此强烈,我不知不觉就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腿说:“求你了,巴约先生,现在就带我走。为什么不现在就带我走?”

有那么一会儿,他和父亲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

“爸爸,你让他现在就带我走,”我双手相互摩擦着恳求他,“让他现在就带我走,求你了,爸爸。”

父亲用双手抱住头,哭了起来。我第一次意识到,父亲,我们的父亲,强人父亲,没办法帮我;这头老鹰被驯服了,爪子断了,喙弯了。

“本,听着。”巴约先生开口了,但我没在听。我在想,坐上飞机,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翱翔是什么滋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忆起他的话:“我现在不能带你走,你知道,他们会逮捕你父亲。我们得先面对他们。别担心,他们会释放你的。他们别无选择。”

他往我手里塞了一条手帕:“擦掉你的眼泪。”

我把头埋在手帕里,这样我就可以抽身离开这个世界,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池想要吞没我的烈焰,而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