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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第2/6页)

当晚我出门时,一场美丽的雪笼罩了整个祇园,雪花纷纷扬扬,一阵微风就能把屋顶刮干净。我披着和服围巾,撑一把漆伞,相信自己和那天重访祇园时的农妇面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路上遇见的艺伎,我只大概认得一半。那些战前就在祇园的艺伎很容易分辨,因为她们即使没有认出我,经过时也会略略鞠躬,而其他人大不了只是点个头。

街上到处都是士兵,我担心在一力亭茶屋也会碰到他们。但门口排着锃亮的黑靴,那是官员穿的。奇怪的是,茶屋比我当年还是学徒那阵子安静多了。延还没有来,至少我没看见他。但我立即被引入底楼的一间大屋子,说是他很快就会来的。通常我会等在女仆的门厅间里,暖暖手,喝杯茶,没有一个艺伎喜欢让人发现她在偷闲。但我不介意等延,而且我觉得,独自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呆上一会儿也是种优待呢。在过去五年里,我的生活中太缺少美了,而这间屋子却美得让你心动。墙上覆着一层浅黄色的丝缦,气度高华,我觉得自己裹在里面,像是鸡蛋裹在蛋壳里。

我希望延自己一个人来,结果我听见他在门厅里的声音,就知道他把佐藤副大臣一起带来了。我说过,我不在乎让延看见我在等他,但万一大臣觉得我不受欢迎,那可就糟了。于是我迅速溜进边上一间没有人的房间,这倒给了我一个机会来听听延是怎么竭力让自己和颜悦色的。

“这间屋子不错吧,大臣?”他说。我听到一声咕哝似的回答。“这是我特地为您预定的。这幅禅宗派的画很有味道,您觉得呢?”沉默良久后,延又说:“嗯,今晚夜色很好。哦,我有没有问过您,您尝过一力亭茶屋的招牌清酒吗?”

对话就这样持续着,延大概觉得难受极了,就像一头大象偏要装成个蝴蝶的样子。最后我走入门厅,拉开房门,延看到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做了自我介绍后,细细打量了大臣一番,才过去跪在桌旁。他不太面熟,虽然他自称盯着我看过数小时。他容貌特别,我不知怎么竟会忘了他,我从未见过有人转脸都那么困难的,他的下巴皱缩在胸骨上,好像抬不起头来的样子,下颏垂得很低,还向外突出,弄得呼出来的气息又都吹回自己的鼻孔里。他朝我微微点头,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咕哝开了,他的咕哝声几乎是用途不限,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听到他发出其他声音。

我尽力和他搭话,后来女仆端着一盘清酒进来,打断了我们。我给大臣斟满了酒,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口气把酒倒进了下垂的下巴里,就像倒进一条水槽。他闭上嘴,片刻后再张开,清酒已经消失了,别人吞咽总有些迹象,可他一点也没有。要不是他举起了空酒杯,我都不能肯定他是否把酒喝完了。

就这样过了一刻多钟,我给大臣说故事,讲笑话,想让他放轻松些,还问了他几个问题。但我又想也许根本就没有“大臣放轻松”这回事。他对我的回答从来只有单个字。我建议过猜拳,甚至还问过他是否喜欢唱歌。在最初的半小时内,我们之间最长的一次交谈是大臣问我会不会跳舞。

“是啊,我会。大臣想看我跳一段吗?”

“不想。”他说。这段谈话到此结束。

大臣不喜欢和人眼神接触,却喜欢研究自己的食物,这是我在女仆把饭菜给他们端上来时发现的。他用筷子把食物举起来,翻来覆去,左看右看,最后才送进嘴里。如果他不认得这道菜,就会问我。“这是用酱油和糖煮出来的山药。”我说,他手里夹片橙色的东西。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山药,还是鲸鱼肝,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我知道大臣不会想听我这么说。后来他夹起一片腌牛肉时,我想开个小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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