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轻松漫步公园(第3/10页)
“可惜你过气了。”小孟大声喊叫,对象是杰里,也是任何愿意倾听的人。“个人浅见是,最近东方小说没人能写得成功。格林是办到了,如果你看得下去的话,我是看不下去,太多教条了。马尔罗8,如果你爱看哲学的话,我倒不喜欢。毛姆倒是可以,在他之前也有康拉德。干杯。能不能恕我直言?”杰里为小孟斟酒。“海明威那一套,你就少写一点吧,什么压力之下乍见风范,鸟蛋都被射穿了还能钟爱世人。读者不喜欢啦,个人浅见。老早有人写过了。”
杰里送小孟上出租车。
“能不能恕我直言?”孟肯又说,“句子写长一点。你们搞新闻的人,一改行写小说,老是写得太短。段落短,句子短,章节也短。你们看文字,是以字段来看,而不是整页来看。海明威就是这样。一直想在火柴盒后面写小说。拖长一点嘛,个人浅见。”
“万事顺心,小孟。多谢了。”
“万事顺心,威斯特贝。代我向你老爸问好。大概过气了吧,我想。谁能不过气呢?”
即使与史大卜总编相处时,杰里也尽量保持同样的开朗;只不过康妮·沙赫斯会说,史大卜是蟾蜍,众人皆知。
新闻人与其他不坐办公桌的人一样,走到哪里,脏乱就带到哪里,而身为集团总编辑的史大卜也无法免俗。他的办公桌散放着沾有茶渍的校样与沾有墨水的茶杯,以及吃剩的火腿三明治,因久放而干燥。史大卜本人坐镇这堆东西之间,对杰里摆着臭脸,仿佛杰里是来清走所有东西的。
“老史,报业之光。”杰里喃喃自语,一面推开办公室门,挨着墙壁站着,双手压在身后,仿佛防止双手乱来。
史大卜咬着舌尖上某种肮脏的硬物,然后重回刚才研究的档案。办公桌一片凌乱。外界对编辑那些老掉牙的笑话,在史大卜身上一一应验。他令人憎恶,双下巴灰白厚重,眼皮沉重,活像以煤灰涂抹过似的。他将一直待在每日版(周一至周五),待到溃疡发作为止,然后上级会派他编辑周日版。再过一年,他会被下放到妇女杂志,接受儿童的命令,直到刑期届满为止。现在的他奸诈狡猾,记者从外面打电话回报社时,他会拿起话筒偷听,不让对话双方知道。
“西贡。”史大卜咆哮,然后以咬烂的圆珠笔在边缘写下东西。他的伦敦口音夹杂了半真半假的鼻音,是加拿大人主宰舰队街时遗留下来的产物。“三年前圣诞节。记得吗?”
“记得什么,老兄?”杰里问,身体仍紧贴墙壁。
“节庆气氛,”史大卜说,面带绞刑官的微笑,“在分社里,气氛热络亲密,那时候本集团还笨到在那边设分社。圣诞宴会,你办的。”他读着档案,“‘圣诞午宴,欧陆旅馆,西贡。’接着你列出宾客名单,因为我们要求你列出。记者、摄影师、司机、秘书、送信人,我懂什么?七十英镑大放送,打着公关和节庆的名号。记得吧?”他紧接着说,“宾客名单包括无毛司妥巫。他到场了,对不对?司妥巫?他的老套是跟最丑的小姐甜言蜜语。”
史大卜等着杰里回答,一面嚼着舌尖上的东西。然而杰里背靠墙壁,准备以全天相待。
“我们是左翼集团,”史大卜说,开始发表他最喜欢的声明,“意思是,我们看不惯猎狐狸的传统,也不准备仰仗不识字的百万富翁施舍。根据记录,司妥巫在金边吃圣诞午餐,对柬埔寨政府名流大献殷勤。我跟司妥巫谈过,他似乎认为他当时的确在场。在金边。”
杰里驼背走向窗边,将臀部靠在黑色旧暖气机上。屋外距他不到六英尺处,有个脏污的时钟,挂在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方,是创办人送给舰队街的礼物。时间是上午九十点钟左右,时钟却指着五点五十五分。马路对面一处门口,两名男子站着看报纸。两人戴帽子,报纸遮住脸孔,杰里想着,若是跟踪的人实际上都作这副打扮,人生该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