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4/12页)
“你也很美。”弗朗索瓦丝说,“你穿这条裙子多合适。”
“是一条旧裙子。”伊丽莎白说。
她坐在弗朗索瓦丝右边。左边是格扎维埃尔,穿着她那条蓝色小裙子很不起眼。伊丽莎白用手指捻了捻自己的裙料,拥有的东西少而精始终是她的原则。
“如果我有钱,我就善于打扮。”她想。她看了看衣着讲究的苏珊娜的背影,内心痛苦稍有减轻。苏珊娜生来是个牺牲品,不管克洛德怎样对待她,她都甘心忍受;而我们,我们是另一种人:我们刚强、自由,有自己的生活。至于爱情折磨,伊丽莎白是出于宽宏大量才没有加以拒绝,但是她不需要克洛德,她不是老太婆。我将沉稳而坚决地对他说:我考虑过了,克洛德,你看,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关系放在另一个水平上。
“你看见马尔尚和萨尔特雷尔了吗?”弗朗索瓦丝问道,“在第三排左边。萨尔特雷尔已经在咳嗽,正拭目以待。卡斯蒂埃正等着幕开,以便拿出他的痰罐,你知道他总是随身带着痰罐,一个非常精致的小匣子。”
伊丽莎白看了一眼那几位评论家,但她此刻无心取乐。显然,弗朗索瓦丝全身心关注的是戏的成功,很自然,从她那里指望不上任何救助。
灯光暗了,三下金属敲击声在一片寂静中回响。伊丽莎白浑身瘫软。“如果我能被剧情吸引住就好了。”她想,但她对剧情了如指掌。布景很漂亮,服装也很美,我确信,如果我来搞,至少也同样出色,但皮埃尔像所有亲人一样,从来不重视自己家庭的成员。必须让他看到我的画,但却不知道是我画的。我不善于套交情;真有趣,对他们总是要采取蒙蔽的手法才行。如果皮埃尔不是把我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妹妹来看待,在克洛德眼里,我本可以是一个重要而危险的人物。
那个很熟悉的声音使伊丽莎白一哆嗦。
“卡尔福尼亚,您务必守在安东尼路过之处……”
皮埃尔扮演的尤利乌斯·恺撒确实具有非凡的风度,他的演技唤起了人们丰富多彩的想象力。
“这是当代最伟大的演员。”伊丽莎白想。
吉米奥跑着登上舞台,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排练时曾有两次他碰翻了恺撒的半身像。他情绪激昂地穿过广场,在半身像周围转了一圈,但没有碰到它,他手持鞭子,几乎全身赤裸,仅在腰间穿一条丝织三角裤。
“他身材极其匀称,”伊丽莎白无动于衷地想,“和他做爱很甜美,但是一旦完事,就不再去想,像鸡脯肉那样清淡,而克洛德……”
“我太劳累,”她想,“我不再能集中注意力。”
她强迫自己注视舞台。康塞蒂前额那厚厚的刘海使她美丽动人。据吉米奥说,皮埃尔不再过多地关心她,因此她在向泰代斯科求爱。我不知道,他们从来什么都不告诉我。她观察着弗朗索瓦丝,从幕布拉开以来,她的头没有动过,两眼紧盯皮埃尔,她的外表真是冷若冰霜!应该看到她温情脉脉、情意绵绵的样子,即使如此,她仍能保持高傲的仪态。此时此刻她能如此专心致志真可谓幸运,所有这些人都幸运。置身于这群脑海内充斥着形象和台词的顺从观众之中,伊丽莎白深感绝望,对她,什么都深入不进去,演出不存在,只有时间像滴水一样一分钟一分钟缓慢流逝。整整一个白天在企盼这时刻的到来中度过,而这时刻却在毫无价值地流过,转而又成为一种等待。当克洛德与她面对面时,伊丽莎白知道她还会继续等待,她将等待许诺或威吓,这将使明天的等待略有细微差别:或是希望,或是恐惧。这是一条条无终点的路程,她被无限期地抛向未来,一旦未来成为现时,又该逃避现实了。只要苏珊娜仍是克洛德的妻子,现时仍是不可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