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5页)

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绪,她并不渴望见到那熟悉的教堂尖顶,倒是怕见到它,因为一见到这尖顶,她就在离家二十英里的路程之内了。在离开诺桑觉寺的时候,她就知道索尔兹伯里是她的方向;可是过了第一站后,她靠了驿站长的指点,才知道去索尔兹伯里沿途的地名;因为她对自己要走的那条路线一无所知。不过,她也没有碰上什么苦恼和担惊受怕的事。她年轻,举止有礼,出手大方,因此像她这样一个旅客应得的关照她都得到了;除了途中停下来换马以外,她一路上不停地赶路,大约走了十一个钟头,一点也没有出过事故,没有感到惊恐,晚上六七点钟光景就进入富勒顿的地界了。

一个女主人公经过一生奋斗之后回到了她自己的故乡,沉浸在恢复了名誉的喜悦之中,表现出一个伯爵夫人的尊严,率领了一长队分坐在几辆四轮敞篷马车上的高贵亲戚,身后是坐在一辆四马轻便旅行马车上的三个侍女;这种场面是作者尽可以高兴地大写特写的结局;这样的描写使每一种结局增添光彩,作者也一定沐浴在女主人公给予的荣耀之中。然而我的处理却截然不同;我把我的女主角在孤独与羞辱中带回了家;因此我也没有好心情来叙述细节。一个女主人公坐在一辆雇来的驿站马车里,这对人的情绪是很大的打击,无论是动人心弦还是使人凄恻的描写都无法更改。因此那车夫必须赶着马车在星期日一群群人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穿过村子,而且女主人公也必须快快地跳下马车。

然而,不管凯瑟琳朝牧师寓所前进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痛苦,也不管为她作传的人在叙述这一切时心里感到多么的不光彩,她却在为那些她要见的亲人准备了一份非同寻常的欢乐;他们先是看见了她坐的马车,然后,见到了她本人。旅行马车在富勒顿是难得一见的,所以全家人立即都挤到窗口来观看;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大家都乐坏了,纷纷猜测来的是谁——这是一件谁都没有想到过的事,不过两个最小的孩子,即六岁的男孩和四岁的女孩,他们每次见了马车就想到是哥哥姐姐回来了。这回头一个见到凯瑟琳的该多么高兴啊!头一个报告这个发现的又是多么兴奋啊!然而这样的快乐最先由乔治还是哈莲特获得,那就怎么也说不准了。

她爸爸、妈妈、萨拉、乔治还有哈莲特,都拥到了门口,争先恐后地来亲亲热热地迎接,这一幕情景激发了凯瑟琳心头的喜悦;当她跳下马车,与他们一个个拥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了极大的安慰,这安慰远远超出了预料。一家人这样围着她,这样爱抚她,她自己甚至很快活起来了!在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快乐气氛中,一时间一切都被丢在一边了,而见了她的那份喜悦使他们没工夫静下来问这问那,他们一起围坐在茶点桌子旁,这是莫兰太太为了让远道回来的宝贝儿舒服一点急忙收拾的,因为那苍白、疲惫的脸色她立即就看在眼里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向她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要她作明确的答复。

她很勉强地,而且是犹豫再三后才作了答,她的听众们听了半个小时后,出于客气,把它看作是一种解释,然而,在那半个钟头里,他们一点儿也看不出她突然回家的理由,也没听到她突然回家的详细情况。他们本不是暴躁易怒的一家子,即使受到冒犯,反应也不会很激烈,不会对人恨之入骨,然而,在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之后,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认为这是不可忽视的,而且在开头的那半个钟头里,还觉得是不可随便原谅的。莫兰先生和莫兰太太虽然没有因胡乱猜想而心生恐惧,然而仔细想想女儿漫长而寂寞的旅途,不禁感到这件事一定让她觉得非常不愉快;那是他们也绝不会愿意去遭的罪;而且,蒂尔尼上将对她采取的这种手段,既不光明磊落,又毫无同情心,既不像一个有教养的人,也不像一个长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是什么事促使他做出这样不讲情面的举动,而且如此突然地把对他们女儿的偏爱变成了付诸行动的敌意,这是一个凯瑟琳怎么也猜不透、他们也同样不明白的问题;然而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久压在他们的心头;于是在无谓地猜测了一阵之后他们说道,“这真是件怪事,他一定是个怪人,”这个结论充分表达出他们的气愤与惊讶;尽管萨拉还在饶有兴趣地思索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又是高声说话,又是不停地猜测,充满了年轻人的热情。“亲爱的,你这是没完没了地自找麻烦,”她妈妈终于说道;“跟你说吧,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去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