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5页)

这是一个沉重的夜晚。入睡,或者换种与入睡更相称的说法,是不可能的了。她到这里的头一个晚上,因为凌乱的想象,使她在这间卧室受尽了折磨,现在她又在这里烦躁不安,无法入睡。然而此时她不平静的根源与当时的情形是多么不同,从真实性与本质上看,这次比上次又要悲哀多少!她现在的焦虑是基于事实的,她的担忧是基于可能的;由于一心只想着实际而真实的丑恶行为,因此对于寂寞的处境、黑暗的卧室,以及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她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尽管风很大,而且常常在屋子里发出奇怪而又突兀的声响,然而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听着这些声响,却既不好奇也不觉得恐怖。

六点钟刚过,艾丽诺便进屋来了,急切地表现出对凯瑟琳的关心,只要有可能,她很想帮些忙,可是已经没有什么要办的了。凯瑟琳并没有捱时光;她差不多已经穿戴好了,行李包裹也差不多整理完毕了。艾丽诺一走进屋子时,凯瑟琳曾闪过一个念头,认为也许会带来他表示和好的口信。气消了,于是感到后悔,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她只想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她应该怎样接受人家的道歉而又不失体面。然而这个认识在这里是用不上的,因为没有必要了;无论是宽厚还是尊严都没有受到考验;艾丽诺没有带口信来。两人见面之后没有说上几句话,大家都觉得沉默最保险,因此在楼上时,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即使说了也是无关紧要的,凯瑟琳焦虑不安地忙着穿衣,艾丽诺则专心装箱子,那是出于好意而并非因为有经验。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她们便离开房间,凯瑟琳只在她朋友身后滞留了一会儿,以便走之前将每一件熟悉的心爱物件最后再看上一眼,然后下楼来到早餐室,早餐已在那里准备好了。她试着吃了一点,既是要让她的朋友有一点安慰,也是避免听人劝慰的痛苦。可是她没有一点胃口,一共也没吃多少口。这一顿早餐与在同一个餐室里的上一顿早餐对比,又给她增添了新的痛楚,使她对面前的一切更加觉得无味。不满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们曾聚在这里吃同样一顿早餐,然而当时的情况是多么不一样啊!她当时思前想后,是多么的欢快自在,多么幸福(尽管是虚假的安全感),尽情享受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对未来毫不担心,除了考虑亨利要离开一天到渥德斯顿。多么令人满意、愉快的早餐!因为当时亨利也在,就坐在她身旁,还给她加菜。她久久沉浸在这些回忆中,一点也没受到她同伴的打扰,而她也跟自己一样陷入沉思;马车到来时才第一回把她们惊醒,将她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凯瑟琳一见到马车脸就涨红了;她所遭受的无礼对待霎时间给了她的心灵以奇怪的力量,使她一时间只感觉到气愤。艾丽诺此刻似乎被迫下了决心要说话了。

“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凯瑟琳,”她高声说,“你一定要尽早给我来信。等不到你平安到家的消息,我一刻也不会感到慰藉的。就写一封信,不管怎样,要冒多少险,我一定要请求你给我写一封信。让我知道你平安回到富勒顿,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然后,待到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才会盼望你多来信。把信寄到朗顿勋爵家,另外我必须说明,信封上写爱丽丝收。”

“不,艾丽诺,假如不允许你收我的信,我相信我还是不写的好。毫无疑问,我会平安到家的。”

艾丽诺只是回答说,“你的心情我不会觉得奇怪。我不会硬要你这么做。我跟你相距这么远,我只能相信你的同情心了。”然而这样一句话,又是一脸悲伤的表情,足以使凯瑟琳的自尊心顿时熔化,于是她立即说,“哦,艾丽诺,我真的一定会给你写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