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这都是些陈词滥调,厄克特自己说出来都吃惊得很,但听者却往往洗耳恭听,愉快地当了真。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位至高无上的君主默默地点头表示赞同。他坐得相当不安稳,只贴着椅子的沿儿,紧绷的身体轻微地来回摇晃:“竞选的时候,你说到,我们国家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准备迎接新世纪的挑战,同时在上世纪最优秀的遗产基础上开创新局面。”
“继承传统,鼓励创新。”厄克特重复了一句滚瓜烂熟的台词。
“太棒了,厄克特先生。现在你手里握着更多权力了。这是个很棒的工作,就跟我一样。”他双手交叉,突出的指节仿佛组成了一座教堂的尖顶,眉间的褶皱依然“阴魂不散”。“我希望我能够—当然是在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以某种方式,协助你做些工作。”他的语气竟有些怯生生的,好像被人拒绝惯了,老是失望似的。
“当然,太荣幸了陛下。我真是欣喜若狂……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国王握住领带结,那是一条老式窄版领带,国王把它拧成很纠结的形状:“厄克特先生,具体的想法是属于党派政治的,那是你该负责的领域,我完全不应该插手。”
“陛下,您如果有任何想法,我会很感激的,请言无不尽吧……”厄克特机械客套地回复道。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听?”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的渴望,本想用一声轻笑掩饰过去,却没能成功,“但我必须万分小心才行。过去只是王储的时候,我还能有自己的观点,有时候甚至还能畅所欲言一下,但国王可不能让自己陷入党派争论的旋涡。我的顾问每天都长篇大论跟我讲这个道理。”
“陛下,”厄克特轻轻打断了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您提什么建议我都洗耳恭听。”
“不,还不是时候。你事情还很多,我就不耽误你了。”国王站起身来,是送客的意思,但并没有往门那边走,只是继续十指紧扣,突出的指节很是引人注目。他的鼻孔微微张开,还在沉思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仿佛正在虔诚地祈祷。“也许……要是你同意的话……我只说一点。最近我一直在看报纸,”他朝乱糟糟的书桌扬扬手,“维多利亚大街上工业部那些旧楼要拆了。那些楼样子真是太丑陋了,一点也没有20世纪的面貌。真是该拆。要是可以的话,我亲手开推土机去铲平都行。但那是威斯敏斯特最重要的地方之一,离议会大楼很近,紧挨着西敏寺[9]本身,那可是我们最神圣、最伟大的纪念建筑之一啊。你不觉得这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吗?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创造与时代相符的伟大建筑,可以骄傲地传给下一代作为宝贵遗产。我衷心希望你,你的政府,能够确保这个地方得到应有的建设……怎么说合适呢?”他说得断断续续的,感觉像个寄宿学校的小孩在怯生生地向老师要什么东西。他在绞尽脑汁地寻找一个合适的“外交辞令”:“要‘合乎气派’。”他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措辞,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肯定。厄克特认真的注视又让他更大胆了些。“‘继承传统,鼓励创新’,就像某个聪明的家伙曾经说的那样。我知道环境事务部大臣正在考虑好些不同的方案。坦率地说,有些方案真是太奇怪了,真那么做,恐怕流放罪犯都不够格。我们就不能改一改‘铁公鸡’的性格吗?就这么一次,定个好点的方案,与西敏寺目前的风格搭调,能够显出对先祖们成就的尊重,而不是让某些肤浅的现代主义者去标新立异,侮辱咱们的传统……”他的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设计坟墓一样阴森森的钢筋大厦,里面的人也会很压抑,外面看那一堆钢筋水泥心情也不会好!”他刚才的羞怯荡然无存,全是义愤填膺的激情,双颊浮现一片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