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 亲(第28/39页)

“青年突击营”这个组织,原先是为了应对一年一度的洪水泛滥而临时成立的。每到初夏,暴雨大至,江水猛涨,绵亘数十里的长江大堤需要有人日夜蹲守。另外,公社每年的文艺汇演、运动会、篮球比赛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郝乡长很快就发现,这些思想单纯、行动迅捷的年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这个机构的运转效率,远非那些个老迈冬烘的行政班底可堪比拟。渐渐的,公社每有紧急突发事件,郝乡长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采取军事化管理的机动力量。再到后来,就出现了高定邦整天在公社开会,而作为大队书记的赵德正反而无事可干的奇怪局面。虽说村里人对此一直议论纷纷,赵德正倒也不管不问,乐得清闲自在。

赵锡光夜观星象,发现有彗星出现在村子的西北方。其光波掠过三台,渐及文昌、四辅二星,历时四十一天。很快,他又发现荧惑侵入斗宿。按照他的推算,这些奇异天象的出现,正是儒里赵村易姓换代的征兆。他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异姓的人取代赵德正,接管整个村庄的权力。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有文化、有远见、有担当的复员军人”高定邦。

春琴嫁给德正后不久,师娘很快在水牛巷找到一位女孩,由马老大出面说媒,介绍给定邦做媳妇。据说这个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妩媚多姿,虽说比不上王曼卿风骚,但也差不了多少。高定邦与这个姑娘在师娘家见了一面,喜欢得合不拢嘴。两家说好,过了年,就在正月里成亲。可是到了这一年的秋末,婚事陡然生变。同彬悄悄地告诉我,这个姑娘原本就是狐狸精转世,专门去吸男人的精血,“你等着看吧,等他们同了房,新郎官捱不到天亮,保险一命呜呼!”

狐狸精一说,当然不足为信。事情的真相是,在高定邦与这位姑娘见面时,不经意中发现后者的腋下隐隐飘出难闻的狐臭,“有点像泔脚水的馊味,又有点像臭椿,他妈的!这事怎么弄?”婚事黄了倒也不打紧,高定邦送出去的彩礼(尤其是托人从上海弄回来的一台缝纫机)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不过,那时的高定邦,暂时还没有精力去水牛巷索要缝纫机,他的烦心事多着呢!

像往年一样,秋天的粮食收上来,颗粒归仓,交完公粮之后,郝乡长将平均亩产和总产量拟了一个数字,报到了县上。满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去公社的卫生院拔掉“浮在嘴里”的三颗门牙。怎么也没想到,县里忽然派来了一个工作组,要来各村紧急抽查过冬的存粮状况。郝乡长只得把高定邦叫到了公社的卫生院,托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对下属诉苦道:“这公粮一交,余粮分到各家各户,还不到年关,有的人家已经断炊了。我到哪里去找粮食,让他们过目?哎,我怎么觉得嘴里的每一颗牙齿,都是他妈的松的?”

高定邦见状赶紧安慰郝乡长说:“你就把检查团派到我们大队来吧。一切由我负责。你在医院安心拔牙。”

高定邦回到村里,召集定国和梅芳他们几个,连夜开会。快到天亮时,定国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提议说,干脆用芦柴卷在祠堂门口打上四个稻墩子。

“可稻墩子里装什么呀?”

“板凳,桌子,什么都可以。”定国说。

“还有水桶,粪桶,有什么装什么呗,我们又不会变戏法!”梅芳说。

高定邦睡眼惺忪地瞅着他的弟弟和弟妹,“万一人家要打开稻墩子查验怎么办?”

定国说:“现在我们只能假设他们不查验。除此之外,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