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逝的时光(2005—2006)(第2/23页)
二十多年前,在通向过往的时光隧道里,我和哥哥并排坐在车后座。开车的是海伦妮阿姨,丽兹则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想到即将去寄宿学校生活,一路上我都闷闷不乐。我不停地回忆起父母的葬礼,想着他们的骨灰盒被安放进那两个小洞穴的场景。
车窗外,冬天的大地寸草不生,最后一缕日光渐渐消失在天边。就在这种阴郁的气氛中,姐姐谈论起了我们的新家。
“我敢打赌,那儿肯定要穿校服。”她说,“女生穿衬衫和裙子,男生穿西装打领带。”
“我不喜欢西装,”马蒂搭话说,“也不喜欢领带。”
“那儿的食堂肯定很大,”丽兹接着说,“而且肯定有游泳池。体育场里可以打网球,说不定还能打板球。”
“我不喜欢板球。”这几个星期,马蒂每说两句话,就有一句是以“我不喜欢……”开头的。“你是怎么想到板球的啊!”他质疑道,“这玩意儿只有英国人和印度人还在玩。”
丽兹越扯越远,给我们描绘了装修豪华的卧室和设施齐全的公共厨房。当时我只感到奇怪,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害怕。在一张餐巾上,她最后一次描画着自己的名字。丽兹,丽兹,丽兹。
第一块指明寄宿学校方向的路牌出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新学校的同学们将会以怎样的态度接纳我?想到这里,我的胃开始抽搐。
“那里一定很棒,”姐姐又说,“你们怎么看?”
“不要!”马蒂一边擦眼镜,一边朝我投来担忧的目光。
阿姨也试着给我们鼓劲,这家寄宿学校就是她替我们选的。“小时候,我总想上寄宿学校。但家里人不让我去。那里肯定棒极了。”
“就是,棒极了!”丽兹傻乎乎地说,“快到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到达目的地后,望着寄宿学校那破败不堪、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的大楼,就连她也陷入了沉默。
我坐在车上,看到校长正跟阿姨说着什么。哥哥姐姐从后备厢拿出行李,不知所措地站在停车场上。我也下了车,正想拿着我的行李跟他们一起走,校长却说,我所属的五六年级被安排住在另一幢楼。还没等我意识到自己即将与马蒂和丽兹分离,他俩已经背起行李,匆匆打了个招呼,走进了较大的那幢楼。走到门口,姐姐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发生的一切,从这个眼神中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她像孩子一样忸怩地笑了下,然后就走了,再次回来已经是几年之后。
二〇〇五年深秋,我去巴伐利亚听一场音乐会,顺道看望马蒂。我们和埃莱娜以及她的侄子侄女们一起去参加一个节日庆典。旋转木马和小吃摊上铺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四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闲聊声,还有烤杏仁的香味。马蒂跟我说,纸质书很快就会被电子书取代。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说,“这样一来,现实将被掏空。为什么要把书籍、唱片和胶卷丢在一边,走进一个永远无法进入的数字世界呢?未来的孩子只能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与四面白墙为伴了。”
“白墙儿童,”哥哥插话说,“是个不错的乐队名字。”
我皱了皱眉头,说:“从前,洗胶卷需要耐心等待。但人们喜欢的不仅是照片,还有等待的过程。”
“是啊,老大爷。”马蒂调皮地微笑着,“可惜谁都不能让时光倒流。”
我摆了摆手。但这番对话中的某些东西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它就像手指上一道细微的伤口,刚开始未被发觉,过后才感觉痛彻心扉。让我难以释怀的是“谁都不能让时光倒流”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