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A轮 2013年10月—2014年春天(第26/44页)
“你确定啊?”梁律师的眼睛还停留在屏幕上,冷漠地摇摇头,“马屁拍到这个份儿上,他们工作还真是努力。反正我下个月要离职了。”
“长岛冰茶!”灵境用力地重复,“我有点儿馋了。”
“那好吧,不过,我有个事想先跟你说。”
“你不会是说你离职了以后想约会我吧?”她托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语气近似天真无辜。
“我听说,你在英国的时候,上过Antony Giddens的课,是你自己说的有一回我在会议室外面听见了——我是Giddens的粉丝,他的书我几乎全都看过,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他的邮箱?”梁律师的表情总算是跟他说话的速度匹配上了,原来眉飞色舞对他来说是那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她顺势把脸庞在臂弯里用力蹭了蹭,蹭掉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微笑:“你赢了,那个时候是我在吹牛行了吧,我只是听过他的讲座而已,还是那种阶梯教室里站在后排的——所以,帮不了你了。”
“明白了,”梁律师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遗憾的失望——当然,也许是这个表情还没及时跟上来,“你等着,长岛冰茶等下就来。”
眩晕是突然而至的,她甚至怀疑是被自己笑出来的。她的脸紧紧地贴在大腿上,试图隐藏在那一小块黑暗中。有一股洪水把她推了起来,似乎要直接推到天花板上。她用力地深呼吸,咬牙用最后一点意志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走成直线,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晕船,推开门,转身关上不要弄出声响——洪水又一次来了,她认准了小院子中央那棵寂寞的石榴树,她抱紧膝盖坐在石榴树下面,石榴树应该是岿然不动的,只是树下的自己一定是在疯狂地打转,像个陀螺。无论是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了,只是睁眼闭眼这种细微的动作,都能引起胃里那一阵翻腾。她把自己抱得再紧一点,北京的冬夜已经无法让她冷却下来。我绝对不可以吐在这里。这是她脑子里仅有的念头。
她听到一阵细碎的铃铛声靠近她,没有力气抬头,胃里的那股力量似乎要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翻个面,她知道一定是笨笨发现了她。笨笨潮湿的鼻子在轻轻拱着她已经冻僵的手,她在心里跟笨笨商量着:万一我真的吐了,你等下承认是你做的,好不好?笨笨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吠了起来,一定是不同意——有一双手有力地抓住她的胳膊,几乎把她从地上拎起。她丧失了所有方向感,直直地撞到那个人胸口上,被一双手臂箍住了。她感觉自己又开始绕着石榴树规律地飞舞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她闻得出他的气味。
院落里有个小房间一灯如豆,霜姐站在门边轻轻喝了一声:“笨笨,别叫了,回来。”笨笨叮叮当当地走远了,霜姐望住石榴树下那一对紧紧拥着的人影,叹了口气。来这院子里二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宴席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轮番出现的生面孔,总在重演着一样的事。
灵境终于抬起头,寒冷让她略微清醒了一点,她用力地深呼吸了两下,眼睛里突然涌上了泪。她艰难地说:“我辞职,行不行?我离开这个公司,是不是就可以了?”
她知道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抓住她的手臂帮她穿上,然后裹紧了。他说:“你不能再喝了,回家。”
“可是我的包还在里面。”她顿时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孩子。
“我会回来给你拿。”他牵起她的手,穿过了院子,这个宅院的后门正对着一片稍微宽敞些的空地,勉强停得下两三辆车。可是,已经有人比他们提前到达了那里,逼仄的三辆车的空隙中,有两个缠绕在一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