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错了的一部史(第3/3页)

倘若将“齐人骄其妻妾”的故事视为中国短篇小说的起源之一,而不能将故事中的讽喻延伸到故事之外,勾贯起孟子和齐王、孟子和他所处身的战国时代里捭阖于诸侯间的纵横言说传统,则割裂之后必然委顿的文本便只合是一种雏形,而且是畸残的雏形。事实上,小说在先秦诸子俯拾即是的设问答对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言辩的氛围和功能,更不应被浅视短见的文学史家割裂其言辩说理的部分,拿来将就着吻合西方现代短篇小说的俗貌。那个起源由孟子打开,却被胡适等白话文运动健将丢进了厕所。

孟子第一个哭了

由雄辩、玩笑、荒唐的故事、讽喻、语言游戏所融合成的小说世界足以令国学大师们痛心疾首,这些人很难不正襟危坐读四书,也很难承认孟子、荀子、庄子、韩非子等人的“辩论手册”除了可以是“经国之大道、不刊之弘教”以外,还可以是小说。而近世以来的文学史家一方面还汲汲于刻西方文学术语之舟,以求中国小说起源之剑;另一方面更不敢深信小说史并非任何线性类比模式所可规摹网罟。我于是不免喟然而叹,仿效胡适的口气说:你们读错了小说史,所以你们觉得中国小说只能起源于神话,而远古的小说又只堪为后世小说的雏形。其实你们看的“文学史”只是“文学历法史”。在这部“文学历法史”上,只有前朝接后代的作家和作品在列队站班,其中还有许多给划错了位置。在这部“文学历法史”上,居然没有孟子的席位。他老人家感慨地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的作品让人“”了两千年,还“”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