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12/76页)
华纳德又走回《新闻公报》,对那位编辑或那台政治机器,他毫无气恼可言。他只是为自己、为派特·马利甘、为所有的正直感到耻辱。他想到那些人,那些自己和马利甘心甘情愿成为其牺牲品的人,他感到无地自容。他想的不是“牺牲品”——他想的是“蠢货”。回到办公室,他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社论,猛烈攻击马利甘队长。“哦,我还以为你同情那个可怜的杂种呢?”他的编辑高兴地说道。“我不会同情任何人的。”华纳德答道。
杂货商和船工们从没欣赏过盖尔·华纳德,但政治家们却恰恰相反。在和报纸打交道的几年中,他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他的面部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表情——在他的余生都不会抹掉的表情,不能算是微笑,仿佛是对整个世界露出的一个静止的嘲笑。人们能够猜测到,他只是想嘲笑那些他们也想嘲笑的特殊事情。而且,对于一个对激情或神圣都平静如水的人,这是一桩乐事。
他二十三岁时,一伙政客打算赢得市政选举,需要一家报纸帮忙做宣传,于是买下了《新闻公报》。他们是以华纳德的名义买下的,华纳德将为这台政治机器赢来一个体面的门面,盖尔·华纳德成了主编。他不遗余力做政治宣传,为他的雇主们赢得了竞选。两年以后,他搞垮了那伙人,把它的领袖们都送进了监狱,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新闻公报》的唯一主人。
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扯下这幢建筑物门上的标志,扔掉报纸的老报头。《新闻公报》变成了《纽约旗帜报》。他的朋友们提出异议:“出版商不能改变报纸的名字。”华纳德答道:“我就要改变。”《纽约旗帜报》的第一场战役是为慈善事业筹款。《纽约旗帜报》用同样的版面同时刊出两篇报道:一则是一直努力奋斗的年轻科学家,在顶楼里忍饥挨饿,从事伟大的发明;另一则是一个女仆,一个被执行了死刑的杀人犯的心上人,正等待着私生子的出生。一篇报道引用了科学图表;另一篇报道——采用了一幅衣冠不整、表情悲戚、耷拉着嘴角的女孩照片。《纽约旗帜报》呼吁读者帮助这两个不幸的人。它为那个年轻的科学家筹到九美元四十五美分;为那个未婚母亲筹到一千零七十七美元。盖尔·华纳德召集员工会议,把登载两篇报道的报纸和所筹集到的钱放到桌子上,问道:“咱们这儿还有人不明白吗?”没人回答,于是他又接着说道:“现在,你们全都知道了《纽约旗帜报》是一份什么性质的报纸。”
盖尔·华纳德时代的出版商以在自己的报纸上张扬自我品质而自豪,盖尔·华纳德则把报纸和他的身心都交给一群乌合之众。《纽约旗帜报》在躯体上是一张马戏表演的海报,在灵魂上则是一场马戏表演。它要达到同样的目的——令人震惊、使人愉悦、获得认可;它要树立新形象,不是为一个人,而是为千百万人。盖尔·华纳德这样解释他的政策:“似乎可以这么认为,人类具有各种各样的美德,但恶习却是相似的。”他直视着提问者的眼睛,补充道,“我正在为世界上最大多数的人服务,我是这一主体的代表——确切点说,是为美德而行动,不是吗?”公众渴望违法犯罪、丑闻诽谤、情感伤痛,盖尔·华纳德满足他们的需求。他给予公众渴望得到的一切,同时还对他们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却又感到羞耻的品位给予公正的评说。《纽约旗帜报》刊载杀人、放火、强奸、贿赂——用恰到好处的道义感冲击着每一个人,三个专栏面面俱到地支撑着同一个道义。“如果你让每一个人都坚守贵族操守,你将使他们感到厌恶。”华纳德说,“如果让他们放纵自我,会使他们恼羞成怒。但是将二者结合起来使用——你就会征服他们。”他刊登沦落风尘的女子、离婚、孤儿院、红灯区、慈善医院。“性第一,”华纳德说,“眼泪第二,撩起他们的欲火,让他们哭天喊地——你将会征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