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箱子(第3/7页)
海上航行刚开始的三四天里,虽然前面始终在刮大风,天气却都很好;然后,风向突变,转而往北吹,所以很快地我们就离开沿岸很远了。此外,船上的旅客也纷纷交流了起来,个个兴致都挺高。对于这种社交礼节,我向来兴趣不高,可没有料到,这一次就连怀特及其两个妹妹,也显得很拘谨,没有跟别人打交道的兴致。也许我没有说别人的资格,不过我总觉得,怀特一家人的这种状态和做法着实很不得体。怀特的态度特别显得失礼,他好像较之以往更为忧郁,所幸,我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性格。而为什么怀特的两个妹妹也这么冷淡、跟别人疏远,我就难以理解了;她们总是将自己关到客舱里,几乎没有出来过,有几次我请她们出来认识认识其他人,却都被委婉地拒绝了。
而怀特夫人对交际则非常感兴趣,乃至有些过分了;我想说的是,她非常健谈,乃至太过健谈了。她很快跟船上别的女士熟悉了,并且我没有料到,她居然还跟船上别的男士调起了情;或者说,她可以将我们都“逗”得开怀大笑,而“逗”这个字眼应该怎么解释,我还真搞不清楚。可事实就是,很快我就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在背后嘲笑怀特夫人,男士们大概还不太做批评,较为保留一些;可女士们就不一样了,她们都讲怀特夫人有着不错的心地,就是长相太过平凡了,并且粗俗无知,看上去跟没受过教育一样。此时,我确实觉得非常困惑,怀特怎么会娶这样的女人呢?可能有人说,大概是为了钱,可据我了解,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此前怀特就跟我说过,他从未想过从妻子那里获得什么财产,也没有在妻子那里拿过一毛钱,他结婚是因为爱,并且仅仅因为爱,他对他妻子的爱非常真挚。每每想到以前怀特说的这些话,我想说,我真的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竟然爱上这么个粗俗平庸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脑子发昏了?怀特可是个聪明、优雅,对事物和女人都有着完美主义态度的人呢!任何不完美的人和事物他都是无法容忍的啊!很明显,怀特夫人很是爱他,特别是他没有在她身边时,怀特夫人嘴上总是挂着怀特的名字,三句话里面就有一句是“我亲爱的丈夫怀特先生”。怀特夫人每次说到“丈夫”这个词的时候,总让人有种不自然的、做作的感觉,就好像这个称呼是刻意从舌尖迸出的一样。可是与此同时,船上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怀特总是刻意不跟他妻子在一起,他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客舱中,任由妻子流连在主舱里,任由她尽情与别人谈笑调侃。
这段时间以来,我认真地观察着这一切,自己有了一个答案,即,我这位艺术家同学一定曾经有哪根筋搭错了,或者就是发了神经,才会对这个粗俗、浅薄、完全配不上他的女子产生爱恋。结婚之后,他理所当然地开始嫌恶妻子,彻底地厌恶。是的,定然如此,我的推理绝对没错。老天啊,他竟然娶了这么个女人,我真心诚意地为他觉得惋惜和可怜;可是,无论怎么说,哪怕婚姻再怎么不幸福,他也不应该对那只箱子的事三缄其口,这么珍贵的画被他买到手,他居然一点风都不漏给我,我为此真的恼怒了,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怀特有一天走到甲板之上,我马上就热切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们就在甲板上闲逛起来。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忧郁阴沉(唉,家里有这种妻子在,要是不忧郁才是怪事呢),他显得闷闷不乐,基本没说什么话。我刻意说了几个笑话,想让他开心点,可他也不过是敷衍式地撇撇嘴,可怜的伙计,就算婚姻再不如意,也不用摆出天塌地陷的苦情样儿吧。
于是,我就下定了决心,要含沙射影地说说那口长方形箱子,狠狠地讽刺挖苦他一顿,让他明白我没那么笨,我很明白他玩的那些神秘把戏。为了把他的伪装拆穿,我就说道:“那还真是一口形状特别的箱子啊……”我故意笑着说了这句话,还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腰,跟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