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索的男子(第5/7页)
“老师,您赢了。”钟大福轻声地说。
老先生抬起那只眼睛看着他,于是钟大福开始感到害怕了。他的眼睛如中了邪似的同老先生的那只独眼对视,他心里想挪开却没法挪开。钟大福从那只独眼中看出了五年的沧桑,还有那种不可探测的东西。然后老先生就掉转目光笑起来了。
“大福,你在这个地区对手很多啊。我想,他们比我难对付多了吧?你夜间一直在同他们下棋吗?”
“是的,老师。”
“这我就放心了。楼下那位警察可是高手,从前也当过我的学生,你可别轻易同他下。”
他站起来,说要上楼去钟大福姑姑家,钟大福起身送他。
在楼梯上,他挽住老先生的胳膊时吃了一惊,那哪里是胳膊,分明是木棍。
姑姑搀扶着老先生坐进围椅,一边轻声询问关于他的眼疾的情况。
“眼睛并没有毛病,只不过是想改变一下视野。”他说。
钟大福站在窗子边,对于老师说出的这个句子感到迷醉。他想,老师一定对这个地区的形势尽收眼底了吧。他无意中看了一眼楼下,看见那熟悉的警车又回来了。警车停在紧靠楼门口的地方,从楼里出去的人们都慌慌张张地绕过它。年轻的民警从车里出来,双手叉腰,仰望着楼房,钟大福连忙从窗边移开。
“您觉得这孩子上路了吗?”姑姑又问。
“他已经征服了周围的这些人。我早告诉过你,你侄儿眼里有山河。我们都不必为他担心。难道还有不能下棋的地方吗?”
老先生同姑姑一问一答,说些旧事。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袋来闻,那样子有点猥琐。钟大福在心里计算着,他觉得楼下的包围圈正在收紧,事情绝不会如姑姑说的那样:“每次被查的都是别人。”
后来老先生终于要走了,姑姑嘱咐钟大福搀扶老人下楼,将老人送到他家中。
钟大福在电梯里挽住那棍子似的胳膊时,背上开始冒汗了。他瞥见老师的那只独眼里有讥笑的神情。
一到楼下,老先生就甩脱钟大福的手,雄赳赳地向前走了十几米,举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熟练地跨进车里。车门一关车就开走了。
接下去那民警就过来了,朝钟大福做了个轻佻的手势让他上警车。钟大福很沮丧,又有点好奇,他几乎是跌进了后座。
车子飞快地驶到了警察局,民警叫他进入一间封闭的小房间。
钟大福在唯一的那张木凳上坐下了。他以为民警会将他锁在里头,可没想到他居然也进来了。他站在钟大福面前,有些忸怩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茫然地看着墙壁,说道:
“这是局长的安排,你看这房间如何?啊?我想不通局长怎么会这么优待你。你也看见了,我过得是什么生活。可说是风餐露宿,绞索套在脖子上。我的生活苦死了,可你,一来就受优待。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啊,你看看你坐的凳,是橡木的。”
他气哼哼地走出去,锁上了房门。
钟大福将凳子移到墙边,背靠着墙闭目养神。他听到走廊里有人高声说话,很像他的老师的声音。他怎么到来了?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周围变得一片寂静。钟大福的脑海里出现了茫茫草原,那民警骑着摩托车在草原上飞奔,追一匹狼。而他也骑着摩托车在飞奔,他是追民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民警,这种追逐的画面深深地打动着他。这会不会是老师所说的同民警下棋?这棋盘太大了。钟大福风驰电掣般飞驰着,隐隐地激动着,前面那匹凶残的老狼就是大海中的航标。他心里涌出一种得意:他受到优待了啊。然而因为他的走神,他失去了目标。民警和狼都不见了。他惶恐地停下了车。有人在弄门上那把锁,但又没开门。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他?